天黑之后,骑士团的众人便依照步诺的命令分头行动。四名金徽骑士各带着两名银徽骑士隐伏在金舫镇的周围,严密地监视着各条要道。步诺带着星流径直朝着金舫镇东面的海军营地前行。
走了没多远,步诺忽然转过身来对星流说道:“医士阿良,跟我说说昨夜你是如何从风公子手里脱身的?”
星流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便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风公子在金舫镇外对我下了杀手,我便装死躲过了一劫,他不知道我有‘治愈之火’的能力!”
“那这头珍兽白尾熊又是怎么回事?”步诺看着星流胯下的坐骑,好奇不已。
最初这头熊是在东山猎宫发现的,后来被月照公爵捉住,但在当天晚上又被风公子夺走。兜兜转转了一圈,白尾熊竟成了医士阿良的坐骑,而且在他面前表现得异常温顺,这其中的缘由,着实令人费解。
“我不是装死吗,风公子就留了它,想让它吃了我。但三岁小孩都知道,熊是不吃尸体的,它没吃我,然后我们就做了朋友!”星流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就连自己也差点信了。
“这么简单?”步诺满脸的狐疑。
“就这么简单。”星流拍着白尾熊的脑门笑道,“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也是多亏了它,在白天在金舫镇的时候它嗅到了风公子的气味,我才能第一时间赶到副团长身边!”
“说起这件事,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步诺朝星流点头致意,“当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出了体外,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被你救了回来!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恍如隔世般地不真实!”
星流微微一笑,说道:“救死扶伤,这是身为医士的职责,副团长无需介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去见庞冕吗?”步诺忽然问道。
星流想了一下,回道:“不会是因为我曾经从风公子手里逃过过,副团长大人想让我对付他吧?”
“说对了一半。”步诺点头道,“风公子实力高深莫测,我只怕他会对庞冕不利,带上你也是以防万一。”
“说起来,骑士团对于这位风公子了解多少?”星流好奇地问道。
说到这里,步诺轻叹了一声:“说来惭愧,非但这位风公子,骑士团关于九龙君的资料都不甚详尽。大战在即,我们却连敌人的底细还没摸清楚……”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重要的情报,是风公子亲口对我说的。”星流说道,“九龙君之一的负屃龙君,不久之后将会来到水月王国境内。”
“什么?负屃龙君?”步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天龙帝国镇守原霜羽王国的总督,亲身进入我国为的是什么?”
“不知道。”星流撇了撇嘴,“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照这么看来,国内也不平静!”步诺忧心忡忡道。
目前骑士团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刺杀“七威将”与睚眦龙君上,水月王国与其镇守的原金鹿王国间还隔着一个镜花王国,可以说是间接的威胁;而负屃龙君的地盘位于水月王国的正南方,却是最直接的威胁。
舍近而求远,步诺开始怀疑国王下达的命令,是否合时宜。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原霜羽王国与扇郡之间,隔着山弥、新南、安平、东朗、白水几个郡。现在他们敢深入扇郡,可见这些郡中有一些人已被他们暗中收服了。”星流说道,不禁忧心起东朗郡的亲人来。
“新南郡一直是王国最不稳的地方,有人投靠天龙帝国我不会意外。”步诺说道,“安平郡的领主和骑士都是王族的姻亲故旧,相信他们也不会反叛。其他郡里最有可能反叛的,一是东朗公爵,二是白水侯爵。”
“东朗公爵是国王陛下的堂弟,相传他一直觊觎王位,东朗的骑士唐约泽对他异常关照呢。”星流说道,“不过白水侯爵又为什么要反叛?”
步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沉重地说道:“这其中关乎一段王国的秘史。约三百年前,这个国家还不叫‘水月王国’,水月家族也还不是王族。那个时候,这片土地上存在着三个小国——水月公国、辽月公国和月照公国。后来三个国家为了应对敌国的威胁,联合成立了一个大国,国号‘三月联合王国’,国土大致就是现在的水月王国。”
“当时三位大公约定成立‘王选会’,由三国的贵族投票选举新国王,六年一轮换,当时选出的第一位王就是辽月家族的。但这位辽月王政绩并不好,在他任内边关失守、民变纷繁,六年任期一过便被王选会赶下了台,之后水月王族趁势崛起。”
“丢掉王位的辽月家族并不甘心,他们联合一些支持的贵族,在东朗郡发动叛乱,兵锋一度指向了现在的王都。不过水月王在月照公爵和其他贵族的支持下很快就平定了叛乱。为纪念这一胜利,当时的水月王便将辽月王城改称为‘伏辽城’,也就是现在的东朗郡首府。”
“取得胜利的水月王获得了极高的威望,他趁势解散了王选会,建立元老会,用以安置那些贵族;月照公爵也在他的强压下宣布放弃王位,永世臣服水月王;而为了安抚那些仍然怀念辽月公国的人,他将一支辽月家族的旁支血脉安置在了白水郡,永世承袭侯爵之位。至此以后,短暂的‘三月联合王国’永远地从历史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水月王国’。”
听完步诺的故事,星流顿时明白了:“白水侯爵是想恢复当年的荣光,难怪会有反叛之心!”
星流没有从各地的图书馆里读到关于这段历史的只言片语,通过步诺的叙述,他心里明白了原来月照家族对于王位的渴望、对水月王族的怨恨,其实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深深地镌刻进了这个“第一贵族”的血脉里。
“王国的不安定因素太多了,对天龙帝国来说处处是破绽!”步诺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在双方还没正式开战,一旦开战,只怕没几天,大半国土就会沦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副团长,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星流说道,“该来的总会来,你我只能尽其所能,做好自己的职责。”
其实星流对于国家间的纷争没有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统一大陆之后,天龙帝国或者月照公爵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打算,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野心这么简单?还有天龙帝国背后那个神秘的圣灵教会,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切目前星流都不得而知,但随着时局的发展,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步诺和星流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海军的营地,在士兵们警惕的注视下,他们被带到了扇郡骑士庞冕的中军营里。
“白天的事,我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看到步诺,庞冕的脸色带着明显的敌意。
“来看一个老朋友。”步诺淡淡地说道,毫不见外地坐了下来。
“老朋友?”庞冕冷冷一笑,“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当然。”步诺神色凝重地说道,“只是离开骑士团之后的你,是不是已经把当年的同袍之谊都忘了?”
“同袍么……”庞冕的豹眼中闪露出少有的温和之色,“一同进入的骑士团的五个人里,也就你跟‘莫希德’能跟我说上几句话。最讨厌的就是那个艾奇文了,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就跟谁欠了他一大笔钱一样!”
“你还敢说他?你自己不也跟艾奇文一样的臭脾气!”见庞冕打开了话匣子,步诺趁机聊起了过往的一些经历。
当年艾奇文、步诺、庞冕、唐约泽和莫希德五个人是一同进入骑士团的,经常编在一个小队里执行任务。
这五人中,艾奇文、庞冕都是倔牛脾气,互相看不顺眼,经常为一些小事打架。
唐约泽是个滑头,平时他的话头最多,庞冕嫌他烦人不喜欢他,艾奇文却跟他玩得最好。
莫希德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唐约泽经常拿他逗趣,庞冕看不惯就常常护着他,一来二去,莫希德就与庞冕走得最近。
步诺为人正直、处事公正,一直担当着五人小队的指挥官,深得他们的信赖。
“后来因为那件事,莫希德被迫离开了骑士团,后来艾奇文自请转到了近卫团。再后来你和唐约泽都被派到了地方驻军,我们这支小队,算是彻底散了。”说到这里,步诺唏嘘不已。
“当年的事还提他做什么!”庞冕摇着头,眼中难掩惋惜之色,“莫希德若还在骑士团,怎么样也是个‘金徽’了,哪里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误杀贵族的幕客,这事可大可小,将他解职其实是我跟上面申请的。”步诺长叹一声,陷入了自责之中,“他其实是代人受过。”
“什么?代人受过?”庞冕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步诺,“当年杀掉那个混账的又是谁?”
“是艾奇文。”步诺回道,“那个混账仗着身后有贵族撑腰,不停地挑衅,艾奇文忍无可忍上前一脚把他踢死了,我和莫希德都没能拦住他。后来那个贵族在国王面前告状,国王命令彻查,很快就查到了艾奇文头上。本来他已经准备认罪了,但莫希德却抢在他的前头承认了罪状,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艾奇文这个家伙这些年却也过得安心!”庞冕听到了当年的好友离开骑士团的真相,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去和艾奇文拼命。
步诺拉住了他,示意他安静下来,接着说道:“后来我问莫希德为什么要担下罪责,他告诉了我真相。原来当年他的母亲生了一场重病,他很想回去照顾,但你也知道骑士团的规矩,入了骑士团,就再也生不由己了。上面多次驳回了他的申请,正当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发生了这件事。故此,我才竭力向上面争取将他解职处理。”
听到这了,庞冕不禁怅然:“那莫希德他的母亲……”
“至少……临终前见到了最后一面!”步诺说着,脸颊抽搐了一下。至亲逝去,自己却不能侍奉在跟前,这大概是所有骑士团成员共同的悲哀。
“后来……你有莫希德的消息吗?”庞冕眼眶湿润了,此时此刻,他对这位老友分外想念。
“见过一次,他在老家开了一家店,生意一般,却也衣食无忧了。”说道这里,步诺脸上有了一丝欣慰之色,“他还娶了妻子,生了两个儿子,小日子过得不错。”
“好!”庞冕顿时大喜过望,拿起桌案上的水杯一饮而尽,默默地祝福当年这位同袍。
这时他扭头看见步诺一脸严肃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你特意来找我,应该不是来告诉我有关莫希德的消息吧?”
步诺微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莫希德的老家,就在扇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