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浓厚云层中,犹如蛟龙一般的闪电跳跃其间,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这样的天气对已进入初秋时分的镜花王国来说,显得有些突兀和反常。
国都北城,奉国君府。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斜倚在门框上,微醺的目光不时扫射着从门前匆匆掠过的行人。
他叫“老杜”,明着的身份是负责奉国君府门禁的管事,暗中却是“墨鉴”组织的一位小头目。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门前的街道,将来不及躲避的行人从头淋到脚,只得奔跑着往家赶。
不一会儿,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气也焕然一新。老杜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微醺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然而就在瓢泼一般的水帘中,几道模糊的身影刹那间抓住了他的视线。
一辆马车停在了奉国君府门口,马车后面站着两个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清面容;同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车夫下车,朝老杜拱了拱手,接着便掏出一枚铁戒指递给了老杜。
老杜目光微微一闪,朝车夫点了点头,府门内立刻冲出两名精壮的家丁,在老杜和车夫的注视下,借着大雨的掩护将马车拉进了府内。
“此二人是我的同门心腹,非常时刻,需要他们动手。”车夫压低了声音对老杜说道。
那二人走到老杜跟前,朝他拱手致礼;老杜还礼,抬眼看时,发现二人隐藏在斗笠下的面容上还戴着铜质的面具。
“墨长老安排的人,我等放心。”老杜对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们迎入了奉国君府内。
交接完成后,老杜迅速关上了奉国君府的大门,车夫的身影随即迅速消失在雨幕之中。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幕,马车的痕迹、人的踪影,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简短隐秘的一幕,还是没能逃过一双贼眉鼠眼的窥视。国都“小偷界”的翘楚钱眼鼠以令人叹为观止的灵动身法悄悄地跟在马车后面,滂沱的大雨只在他身上留下几个钱眼一般的斑点。
“果然如七公子所料,夫人和世子又悄悄地回到了府里。”钱眼鼠躲在不远处一所宅院的屋檐下,身体一阵灵巧地翻转腾挪,人便已经离开了奉国君府所在的街道。
就在他刚好落地的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黑乎乎的硕大身影,当他看清楚来者的时候,差点把下巴惊掉了——正是熊武卫和卓星尘。
不过更令他震惊的是,纵然身在滂沱大雨之中,但熊武卫和卓星尘身上却滴水未沾,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雨水。
“钱眼鼠?带我去见寒一独都尉。”卓星尘一脸无邪地对他说道。
“什么……什么寒一独?我不明白你们说什么?”钱眼鼠有些心虚,转身正欲离开时,忽见卓星尘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猛地转身,却见卓星尘还站在原地!
“见鬼了!”钱眼鼠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猛地扭头一看,卓星尘站在身后;正视前方,他还在那儿!
“这游戏好玩吗?”卓星尘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拍了拍身边的熊武卫。熊武卫银铃般的大眼狠狠地盯着钱眼鼠,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阁下……阁下竟会‘移形换影’的功夫!在下自认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过……”钱眼鼠说着脖颈一横,“要我出卖朋友,没门!”
卓星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什么跟什么吗,我说过要出杀寒一独吗?我知道他让你查探奉国君母子的下落,不过那边人多势众,还有不少顶尖高手‘保护’,我是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为什么?”钱眼鼠有些狐疑。
“要说为什么的话……我就是看飞廉门不顺眼!这个理由总行吧?”卓星尘歪着头看着钱眼鼠,元磁子母剑扛在肩头,虽是一个十几岁小孩的容貌,但隐隐间竟散发着一流高手才有的气势。
“我能问问阁下是什么人马?”钱眼鼠略带忧心地问道。
卓星尘莞尔一笑道:“我的名号迟早会在镜花王国家喻户晓。既然你问了,那本掌门又不辞辛劳回答——记住了,我叫卓星尘,是三霄神剑门第九代掌门!”
“三霄神剑门!”钱眼鼠在国都混迹多年,自然听说过这个曾经名噪一时的门派。
“想不到那个出了耶律楼炎和风无忌这种稀世天才的门派,又重出江湖了!”钱眼鼠点了下头,“请跟我来——当年轰动国都的那桩迷案,正是改变寒七公子人生的拐点。你们二位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说着钱眼鼠施展身法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卓星尘翻身坐在熊武卫宽厚的肩背上,眨眼间也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与奉国君府隔着两条长街的刑令司,刑令大臣正与寒一独在茶室讨论着国都的形势,不一会儿便听门外牙吏来报:“自称是寒都尉朋友的人求见!”
寒一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面带微笑:“看来是有奉国君母子的下落了!”说着便随着牙吏走出了茶室。
刑令司前院一间偏室,寒一独见到了钱眼鼠,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跟在钱眼鼠旁边的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熊武卫因为目标太明显,所以没有跟他们进刑令司。
钱眼鼠先是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自己跟踪查探的结果,并得出了飞廉门通过“墨鉴”中的内应、已经将奉国君母子偷偷地送回府中的结论。
寒一独对这个结论并不感到意外,对手利用“灯下黑”的做法在他近十年的断案经历中屡见不鲜;他感到奇怪的是,钱眼鼠为何会带一个少年来见自己。
“三霄神剑门第九代掌门?”当钱眼鼠介绍完卓星尘的身份后,寒一独诧异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三霄神剑门不是全门覆灭、几乎没有幸存之人了么!”
谈起往事,卓星尘心情略有些沉重,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向对方解释道:“我是第八代掌门卓天海的儿子。”
“是的,你们都姓卓,我应该想得到!”寒一独说话间竟带着一丝颤抖,“当年家父曾让我跟着耶律楼炎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剑气’,风无忌也时长指点我的武功。可惜的是我资质平庸,只能练成普通的剑气,学不会赤霄剑气。这么算来,其实我也算得上他们的半个徒弟。”
“可惜出了‘鸾羽剑’这件事,他们二人一死一逃;后来卓掌门失踪,群龙无首的三霄神剑门也被一伙悍匪满门铲除,着实令人可惜!此后我便发誓要为两位师傅查清当年事件的真相,可叹的是至今没有什么头绪。”说到这里,寒一独眼神中露出懊恼之色。
听着寒一独言语中对耶律楼炎和风无忌的崇敬、对三霄神剑门的憧憬,卓星尘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眼眶不经意间竟有些湿润了。但他牢记骑士交待给他的任务,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对他说道:
“首先我更正一下寒都尉的错误,你学不会赤霄剑气不是因为资质平庸,而是血脉不对。其次,我已继任三霄神剑门第九代掌门,本门非但没有‘覆灭’,还在招兵买马、持续壮大之中。我现在没有时间与寒都尉探讨当年那桩旧案的来龙去脉,我要告诉你的是——飞廉门很快就要实施他们蓄谋已久的计划,如何解决眼下国都面临的危局,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国都的危局?”寒一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快就会有行动了?”
“是的,‘起头’的是前靖武大臣,‘操刀子’的是飞廉门及他们找来的大批武者。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前靖武大臣连‘螳螂’都算不上,只能是那只‘蝉’;‘螳螂’和‘黄雀’不到最后是不会现身的。”卓星顿了一会儿,仿佛是卖关子一般又道,“至于‘黄雀’后面会不会有其他的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听着卓星尘的叙述,寒一独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直对第二任靖武大臣改变元帅定下的“遏制武阀”的政策有所怀疑,也知道他是“太子党”,原本拉拢武阀势力本就是为了太子能够顺利上位搭桥铺路的。
所以当太子去世之后,第二任靖武大臣及其掌握的武阀势力就成了威胁新王王位的不安定因素,在小国王眼中也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因此他纠集武阀势力逼宫、帮助奉国君世子上位,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过令寒一独奇怪的是,第二任靖武大臣好像是突然做出造反的决定,仓促之间将全国各地的武阀召集入国都,这样的大动作难以不引起墨鉴、雪练这样王族保卫机构的注意。这样一来,只要小国王这边准备充足,迎接武阀势力的就是天罗地网,结局只能是覆灭。
所以卓星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番话一说出口,寒一独心中的疑虑立刻就得到了印证——只不过他认为第二任靖武大臣是那只“螳螂”。可想不到卓星尘说出来的,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糟了,如果陛下也以为前任靖武大臣是那只‘螳螂’,国都和宫中的部署全都围绕着他而展开,那岂不是中了真正的‘螳螂’的计策!当然,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寒一独越想越感到后背上起了阵阵凉意,当他把思绪拉回准备向卓星尘细细询问之时,却惊见对方凭空消失了!
“别看这位卓掌门年纪小,他绝对是个高手!”钱眼鼠舔了下嘴唇,补充道,“只怕已能跻身‘十强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