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沸沸扬扬地热闹,在山上的离清酒也没闲着。
正忙着,去挖竹笋呢!
盛夏的竹林里头,却是清风徐徐而来。漫天的竹林好似一道屏障般,将灼人的日光给筛掉,只余下地上那人的随影。
离清酒眼前的是钟叔,钟叔有一门手艺,是为腌笋。钟叔平日里负责这寨子里上百口人吃食,因而上路崎岖,市区偏远。钟叔便自己因地制宜琢磨菜式,山头上虽然人烟稀少,可野货却是不少。
钟叔自家做的这腌笋,再配上一碗那雁南城里农家自家晒得米粉,那叫一个妙。离清酒已连着吃几天,都不觉着腻。
趁着钟叔赶来采摘下一批夏笋进窖腌制时,离清酒跟着一块来凑个热闹。随着摘摘野花野草把玩。
只见钟叔站立于林中,眼观竹叶梢头,钟叔能透着竹叶颜色判断其地底下有无新笋。一旦看中,便蹲地顺竹鞭而挖,将笋刨出后还需就地掩埋好泥土,所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以相互尊重,善始善终在前。
这几日来,虽说狄葑应下离清酒可在山寨内随意走动的要求,可不免还是会派几个小喽啰跟在身边。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离清酒跟着钟叔回到厨房里头,帮着准备晚餐。这几日来离清酒常在厨房里打转,钟叔原本也不是同那山贼一般凶狠的人物,只是当年山贼进村掳掠时被抓上山的壮丁,后为了保命现如今在此负责伙食的伙夫而已。一来二去,倒也对离清酒熟络起来,常跟离清酒话些家长里短,一同去野地里摘菜时也会同离清酒普及一些过往野物的秉性利害,教她识别躲避毒物,采摘可口野菜。
晚餐准备就绪,送至前堂给众人分而食之。离清酒也招呼着身边那两三个小卒去吃饭,“你们也快些去吃饭,免得等下众人吃完就剩下残羹冷炙分于你们,我这几日都是呆在钟叔这里用餐的,不会乱跑。你们呆会儿回来还是会同往日一样见到我,只是今日钟叔猎得几只野兔子,甚是肥美,还做得一道爆炒兔子肉,我光闻着都止不住地咽口水。这你们可得尝尝,不要都叫那群莽夫给争了先!多可惜!”离清酒绘声绘色地说完,那几个人早已饥肠辘辘,如今更是饥不择食,撒开脚立马就往前堂奔去。离清酒照旧,让钟叔给她下碗米粉配着腌的酸笋解馋。
吃完米粉,离清酒便去前堂找钟叔,刚好看见送完饭菜的钟叔提着空篮子走在回厨房路上。
但钟叔却不知,身后山贼早已倾倒一片。个个面露苦色,手捂腹部。左右翻腾,样子好不痛苦。
而此时,离清酒袖口里揣着的正是前日钟叔同她讲过的断肠草。
那日离清酒见这草虽长于野草堆之中,可颜色却愈加翠绿,让人好难不注意到。便想伸头采摘把玩,以为是一般野草。
钟叔看到后告诫她,说,“这是断肠草,外表看似与一般野草无异,甚至颜色更加青翠欲滴。但其实际上是一味毒药,断肠断肠,若不小心食之入胃,虽不至于危害性命,但一时三刻便会受腹绞之痛令人疼痛无比动弹不得,需得饮下枯草水方可解毒。”钟叔说完便把离清酒手上的断肠草扔的远远的。
离清酒却是在心里牢牢记住那断肠草模样。今日上山特地趁钟叔不注意摘了藏起。
今日听闻狄葑下山处理事宜,狄葑一离山,这山头山上便只剩下一群无头苍蝇哪儿有新鲜围着哪儿打转,散漫得很,不似平日里狄葑在时,还有几分纪律。
可不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离茴迎上“钟叔,我被掳来得急,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这几只钗子和首饰,你且收下,逃得远远地,出京也成,去干点买卖。”离清酒抓着钟叔的手硬将这些物件儿塞给他,钟叔不明所以,不知离清酒为何突然做此举动,“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为何突然予我财物?”离清酒急急忙忙地样子让钟叔一头雾水。
离清酒赶忙又说,“方才那饭菜里我下了断肠草,这会子我估摸那边堂里人都倒下了。”
钟叔听完大惊,离清酒又说,“钟叔对不住,我不该无故连累你,你应当也知晓我不是寻常人家女儿,这伙山贼绑我,不知如何要挟我亲人,我不忍亲人为我受累。想自己逃下山去。”
钟叔此时却是镇定自若了下来,回头看了眼那群倒地乱滚的东西。回过神来想了想,反倒安慰起离清酒来,“姑娘莫慌。倒是我该谢你,当年这伙山贼杀我亲人屠我村子,又绑我在此做伙夫几十年,我早已仇恨在心。却一直懦弱无能甘屈人下不敢动手为亲人报仇,如今姑娘倒是替我报仇了。姑娘你放心,你且下山去。我此番就是与他们同归于尽也算值了。”
离清酒虽然感念钟叔好意,但她心里还有想法,“钟叔你若留下,那群山贼看你无事,定不会放过你。况且如今你我二人已是逃的掉,没必要赌一口气跟这群山贼压上性命,你虽人已至中年,可身体硬朗,倒也该为自己活一活,去看看这大好河山过过舒心日子。你且拿着我这些首饰逃走,行至山下人多处,帮我散播一下消息,就说在这山头附近看见过我。这样我的家人便会来寻。就当报我的恩。”钟叔听完有些许糊涂,不明白如今山寨已失守,离清酒完全可以自行逃回家中报平安,还要多此一举让他传消息。
离清酒看出钟叔疑虑,便又解释道,“家中为我安排婚事,不日便要完婚,我却无心这样的情不投意不合的婚姻,刚好想借此机会逃到关外。但我又不想家人被这群贼人胁迫,故而请你放个消息,告知家人来寻,到时我自有办法叫他们打消疑虑。”
“也罢,你我萍水相逢一场,我帮你这个忙,咱也算是两清。我也无心过问你过多。你只管告诉我你身世便是。”钟叔是个爽快的人,也不愿同离清酒多打听,只是还了这杀亲之仇便是自在。
送走钟叔下山后。
离清酒寻来一身粗布衣裳,将自己衣物还有耳环用湿布包裹住扔在那堂前,同那些贼人一起。
离清酒去去酒窖里搬出几坛子黄酒,泼洒在堂内。
平日里不是最爱喝酒吗?今天就让你们喝个够!
离清酒前前后后,将整个寨子都洒上酒水。
走到厨房捡起柴火,行至山寨门前,纵手一放,一时三刻,火种便顺着刚才洒的黄酒燃遍整个寨子。
等到离潋和连敬溪收到消息上山时,看到的只得是一片废墟,寻也只能寻得自己的破旧衣衫和耳环,定会认为自己丧身火海。
到时候自己也算是自由身。
至于离潋,家中姐妹姨娘众多,自己本身就不受待见,只因得自己是嫡女才将她许配给凌王。自己若没了,他应当不会太过伤心,再寻一个替上便是。
可离清酒却不知,连敬溪此时已出京门,正往此处赶,已行军一日,今日便可抵达此处山头。
离清酒跑到山下时已是天黑,找了家当铺用镯子当了些碎银子当盘缠,找了间小客栈住下。
点了饭菜正在用时,便听闻凌王爷已快要行军至此的消息。
离清酒大惊?这才不到半日,自己被绑架于此处的消息竟已传至京都?
且这会子连敬溪都要带兵赶到了?
离清酒赶忙退掉客房,连夜赶路。向那边关赶路,怕是晚了这城里被连敬溪的兵给封住了,自己难出城,容易被认出来。
话说,这京城里头,一早便出了大消息。说是凌王早朝时,自请卸了其兵权,免了他
的军职。皇帝一下便被惊得不行,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说不出话来,甚是犹豫。还是那容国公出声提醒才把凌王的兵符应下。
要说这凌王为何自请卸兵权,京城里自然是议论纷纷,可大家都只是云里看花,不得真假。
但此事倒也搅动京城各处势力们处境。使得一个个心思各异,都想了解各中缘由,辫其真假。
此时的紫宸殿内,一众大臣虽心思各异,但个个都是不敢出声低头看地。再看那龙椅上,皇帝莫致远正一手抓着那兵符,一手扶额撑在椅手旁。李公公在一旁用羽毛扇给莫致远扇风通气。
这事情还得倒回来从早朝还未上朝时说起。
晨初,紫宸殿内。
众臣还未到齐,皇帝还在偏寝漱口更衣时,李公公便悄然在殿门外头立着等着禀告。
事情出得急,李公公虽心里着急,可也不敢惊扰皇上清梦,只得在殿外候着,约莫着听到皇上几分起床的动静才敢赶紧出声禀告,“启禀皇上,凌王殿下一早便等候在殿门外求见圣上。”
莫致远一听,嘴里那口水还未全吐出去,赶忙吐完接着祺嫔递过来的蚕丝手帕胡乱擦拭几下便起身要出门,祺嫔赶忙提醒,“唉!圣上还未更衣,身穿单薄裘衣,等下仔细着凉伤着龙体!”
莫致远在等着祺嫔更衣时便赶忙命李公公进来禀明事态。
“凌王此时正在何处?”莫致远问道。
“回禀皇上,凌王殿下此时就在那偏殿门外候着,着我进来给圣上禀告一声,说是有要事禀明。”李公公半弓着身子,恭敬地禀明。
“你可有瞧见那凌王是个什么神色?是何大事,竟不能等到上早朝时再来向朕禀告。”祺嫔正在帮皇帝穿那具服,皇帝正举着手说道。
“皇上,臣有事要事启禀!”莫致远还想再多问下枝末细节,还未开口,门外便响起了连敬溪的声音。
“进来吧!”皇帝也只得让他进来。
连敬溪一进门,便对着皇帝单膝跪下,双手将兵符奉上。
皇帝一看,霎时间还说不出话来。祺嫔娘娘准是也吓得不轻,给皇上整理腰带时,一下子给勒太紧了,莫致远不得不往下瞪了眼她,心想,“没见地!”自己却也也是心头一震,凌王的兵符虽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可此刻就在离他不到一寸之处,莫致远反倒觉得不真切,也没显露出那饿鬼样儿急忙接下。
“凌王这是何意?!为何突然将兵符奉上与朕。”莫致远穿戴好具服立于堂中问道。
“中宫失守,微臣身为神武军领帅,一是布置宫中兵力防备不得当使得刺客如入无人之境,二来竟连京城中潜入刺客都未提前察出,实在失职,交出兵符便是给天下人和皇上一个交代。望皇上成全!”连敬溪仍旧举着兵符。
“话虽如此,可此时并非你一人知错,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也许是朕得罪了什么人也不可说。朕当日瞧那刺客,身段使得并非像我烨国招式,十分了得,打伤几个宫女太监,闯进宫,也只是划破朕的衣裳,并无过多举动,想来这是打头阵的警告。此事应当不简单,凌王且莫要自责,先将兵符收起,再行调查便是。”莫致远笑着宽慰连敬溪道。
莫致远说完这话时,眼睛正盯着那兵符,此时倒可以说是一个皮笑肉不笑之态。
“皇上仁慈,可臣自觉无能,实在无法担任这一职。皇上遇刺,天下人都议论纷纷,如今凶手又逃逸在外,臣实在良心难安,不能胜职。请陛下收下。”连敬溪仍是恭恭敬敬,平淡如斯的语气说完。
见皇帝仍然未动身取符,连敬溪只好双膝跪下,双肘贴地将兵符举上。
皇帝这才回过身来,状似诧异地看着凌王,赶忙弯下身来扶起凌王。连敬溪也顺势将那兵符塞于皇帝手中。
莫致远看着手中的兵符,面露难色地说道,“唉!你这不是,这不是为难朕,这……”莫致远说着,又要将那兵符给连敬溪递回去,可话还未说完,连敬溪又跪下行礼,“臣告退!”连敬溪说完便立马起身往门外走去。
李公公赶忙问道,“要不要老奴追上凌王再说道说道?”
莫致远抬脚就是一大脚踹在那李公公的腰肌处,“就你能耐!”
那李公公被踢了也只能马上起身,不敢再多言语。
等到皇帝收拾妥当,出殿上朝时,祺嫔便抬手招来齐眉耳语。
紫宸殿内。
皇帝莫致远正扶额坐于龙椅之上,底下文武百臣无一抬头,皆立而无息,好一副叫人不敢喘息的场面。
“皇上不必忧神,竟然凌王殿下做此决定,想必也是心中有愧,就此表明抓刺客的决心!皇上且宽心收下兵符,待到日后凌王想开,再重新授予便是。”容晟说道。容晟起步行至雕中间向皇帝进谏。
“古人云,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凌王殿下此番让皇城失守,好在是皇上龙体无恙,否则这可是滔天的大罪。凌王自行革职,倒也是合乎情理。”王风跟着说道。
“众爱卿说得朕都明白,只是,朕的父亲当年和凌老将军亲如兄弟,再加上朕此番并无大碍,实则不必要过于追究。”皇上这才用手撑着扶手起来,双手放于膝上,皱眉道。
“话虽如此,可这次实属侥幸,万不可大意。近日让凌王在府中稍作反思也无妨。”说话的时史官,苏乘渊,三朝元老,原先一直是在史馆修纂史书,史馆自设立初时便是由离潋担任监修使一职,后来离潋调职太傅位上。念苏乘渊为人处世如其名乘心塞渊,一直矜矜业业立于君王侧,便也将苏乘渊一同提拔至史馆监修一职。苏乘渊看过两任皇帝,记过起起伏伏的前朝政事,年岁虽已大,但声望也大。
解卫宣上次出师北塞巡逻虽知晓皇帝遇刺,可边防事多未能及时回京探望,昨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便听闻连敬溪被卸了兵权一事。方才听这群贪官污吏一席话下来,已经是气闷于胸,出列进言道,“本将军听至现在,方才茅塞顿开,哦,便是说吾等当兵的武将以后定要战神附体,修罗武神在世,在战场上定要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不能吃一场败仗,否则就是就是藐视君上,触犯失职之罪?”
皇帝莫致远此时已赶紧坐正了身体,他自知这兵符来得烫手,无法堵住悠悠众口,也没理由服众。
正当皇帝冥思苦想之时,一直未出声的离潋出来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朝上至侯爵贵族,下至集市小民。所食之食,所穿之衣,所住之房,无一不是皇帝恩泽下所出。兵符所号召的将士们和凌王都是皇帝臣民,凌王本身就是代为管教,如今凌王将兵符归还于皇上,皇上也无需多介怀,收下便是。”
皇帝心中大惊,为何今日离潋如此向着自己说话?虽说当年登基受助于过他,可随着登基日长,离潋为首的那群前朝遗老们是日益增长地吹毛求疵于他的种种政治作风。加上前段日子里传得满城风雨的太傅凌王两家联姻,使得原本就不甚信任离潋的莫致远心底里以为,离潋已彻底拉拢至凌王身边。怎么如今,反倒是出言帮他?要知道,这太傅一开口,就是将近三分之一的势力对自己手握兵权这事儿闭了口。
“离大人说得甚有道理,只是,正如解将军所言,这兵符朕拿的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凌王此举倒叫天下人以为朕刻薄臣下,不容犯错,乱处忠臣!实在是……”皇帝这边话是越说越激动,字还在嘴里头,人已是后仰瘫倒在龙椅之上,两眼一闭,双脚两蹬。
那李公公立马亮了嗓子叫喊道,“快!快!皇上气急攻心,昏倒了!”
底下一行人,以容晟为首,赶忙冲上前查看莫致远情况。
前呼后拥地把莫致远给抬回了内殿之中休养。
兵符一事也只得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