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奇迹’海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沈蔓被安排在最后一天。照旧先自我介绍,然后展示才艺,最后导师提问。前两个精心准备过,自然没多大问题。轮到导师提问时,陈炫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清岩便抢先道,“为什么想来参加比赛?”
很常规的问题,也很好答,陈炫舒了口气。谁料整整一分钟,沈蔓硬是没说一句话。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再不作答,以放弃处理时,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想走出农村,改变……改变命运!”
“走出农村?你觉得那里不好?”在场的人都知道莫清岩来自农村,并且引以为豪。比起那些看不起农村的城里人,他更讨厌那些轻视自己的农村人。
沈蔓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么追着问,吓得手脚都不知放哪,更别提回答。陈炫看不下去,冷哼道,“每次都要钻牛角尖,不挑起城农大战不罢休,莫总觉得有意思吗?”
现场瞬间陷入冰点,摄像师一脸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录制。肖骁正思量着该如何缓解,就听莫清岩继续火上浇油,“咱们俩到底谁钻牛角尖,我不过随口一问,怎么就挑起大战了?不忘本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不能因为那里穷、落后,就一味地想摆脱!我们的节目,也是要弘扬青春正能量,不是吗?”
“说得好听!既然那么热爱故乡,莫总为什么要在这里安家,你多久回去一次,又为家乡做过什么?小姑娘不过随口一句,你就那么多条条框框压过去,不觉得过了吗?”
“小炫!”喻景明实在听不下去,善意解围,“沈蔓是吧?跳得不错,形象也好,就是台风有待改进,大方点,不要紧张!我认为她基本符合条件,可以通过!”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另两名导师纷纷表态,沈蔓堪堪过关,礼貌鞠躬致谢。出门时,担忧地看向陈炫,在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才惴惴不安地离开。
“陈小姐今天……火气有点大啊!”副导贴心地没有立刻叫下一位,五位导师短暂休息。莫清岩一改刚刚针锋相对的架势,微笑着喝茶,一副慈祥长者模样。
陈炫就坐在他左手边,鼻尖不断嗅到母亲常用的精油香,心火便滋滋直冒。其实莫清岩那两个问题并没太刁难,只是沈蔓太过紧张,反应过度,而她……纯粹借题发挥。
烦躁地抓起一瓶矿泉水就灌,喝了两口,才发觉不对劲……除了酷爱喝茶的莫清岩自带水杯外,其他人喝的水都由某赞助商统一提供。该品牌响应国家号召,瓶身人性化的设计了签名处,用指甲或者其他工具均可签名标记,防止误拿误喝。陈炫含着一口水,瞪着签名处醒目的‘喻’字,一时不知该咽下还是吐出。
“放心,我很健康!”喻景明浅笑着从她手中拿过矿泉水瓶,从容喝了一口。
陈炫在惊吓之余,艰难地将那口水咽下,坐正身体,对着副导道,“继续!”
夜里,五人和两位导演及肖骁一起在一家会所聚餐,庆祝海选圆满结束。席间气氛不错,导师之一的资深舞蹈家孙莹,回忆起当年经历颇为感慨,“说实话,我真羡慕白天那些年轻人,咱们那个年代,思想守旧可怕。我父母坚定地认为跳舞的女孩都不正经,为此,差点跟我断绝关系……”
“可不是!”另一位担任导师的男舞蹈家阮卫东苦笑,“你这还算好,知道周围的人怎么说我吗?娘里娘气,没种!还好这时代变化快呀!小喻和小陈都年轻,又赶上了好时代,自然体会不到,莫总应该很清楚吧!那个年代做舞美也不容易。”
“什么舞美?”莫清岩喝多了,脸红得厉害,“那是这个时代的名词,我们那会儿,叫什么?小工?师傅?呵呵……地位跟现在的农民工差不多。那时,没有那么明确的分工,舞台、灯光、布景,哪里缺人去哪里。遇到在带空调的酒店搭台,叫运气,更多时候,是在户外,或者影棚,夏天热得浑身湿透,冬天冷得手脚全是冻疮……”
“早就知道莫总出身清苦,没想到这么不容易!今天是我不懂事,以饮料代酒,敬您一杯,还请多包涵!”
莫清岩挑眉看向陈炫,“饮料代酒?陈小姐可真有诚意!”
“她男朋友管得严,不让喝酒,莫总别介意!”怕他们又吵起来,喻景明忙打圆场。
谁料莫清岩并不买账,“她男朋友不是你吗?”
“莫总,我男朋友什么都好,但就是小气,以后这种玩笑请不要乱开!”陈炫沉声警告。
“不好意思,我是看你们同喝一瓶矿泉水,才会误会。要知道,小明有点洁癖,他的东西,从不让别人碰。”莫清岩又跟她杠上了。
眼见气氛又要闹僵,肖骁忙端杯起身,“各位导师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姨父你可以换成茶,要不小姨得削了我!”众人皆笑着起身,场面重归和谐,只有陈炫拧眉坐着,喻景明在多番示意无果后,果断将其拉起……
散席时,已近九点,陈炫闷闷地走在最后。看到门口的牧马人时,眼睛一亮,当即小跑着往前冲。
“呦!小气的男朋友来了?”莫清岩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总跟她抬杠。她懒得理会,礼貌地挥挥手,便拉门上车。
“这男朋友够豪的啊!多大年纪?”
“孙老师你什么意思?”阮卫东笑得有点坏。
“你说呢!”两人默契地唱双簧,视线直往喻景明那里瞟。
“别闹了,那是尚小飞的车,我之前见过!”肖骁头都大了,这帮人,就没一个省心的。
陈炫刚上车,就从包里掏出一个用自封袋装的透明酒盅,“他刚刚用过的,可以吗?”莫清岩头发短,想弄到带毛囊的有点困难。刚刚在包间里,她无意间看到这个,然后,几乎什么都没想就拿走了。
“可以是可以,就是保质期有点短,你等下!”
尚小飞连拨几个电话,然后熟练地挂档启动。车子很快驶进位于大学城的一家研究院,刚进大厅,一位身穿白大褂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子便迎了过来,“尚先生是吧,你那电话打得真是时候,再迟一分钟,我们就下班了!跟我来吧!”
陈炫按着规定,填写申请单,姓名那一栏,她直接写:Candy。眼镜男复查时,望了她两眼,淡淡道,“过来采个血!”
两个多星期的高温,老天都撑不住了,出研究所时,雷声轰轰,暴雨如注。尚小飞叮嘱她在门口等,自己转身冲进雨中,刚坐进车里,就发现漫天雨柱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缓缓朝他的方向走来。他顾不了许多,又推门下车。“不是让你等着,我去开车吗?”雨声太大,说话只能靠吼。
陈炫抬起满是水珠的脸,无辜地看着他,“我热,下来凉快凉快!”
“……”雨点又大又急,砸得人生疼,再加上狂风和雷电,这哪里是凉快,分明是自虐,尚小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见她依旧走得不紧不慢,叹道,“行,我陪你!”
陈炫心里乱得很,一直憋着一股气,脑中不断闪过这些年因为没有爸爸,受到的种种屈辱,以及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她突然再也承受不住,蹲在雨中号啕大哭。尚小飞薄唇紧抿,咬牙站在旁边,理智地没有上前打扰。两人都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谁也没注意,不远处的商务车上,有人正用镜头记录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