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
苏晓晓一直趴在窗台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三楼的窗户。
时间已接近正午,外面艳阳高照,乳白色的楼体反射出刺眼的光。大热天,穿着T恤都直冒汗,可对面的窗户,不但连个缝都没开,而且还挂着厚厚的黑棕色窗帘。
家里难道没人?
可苏晓晓知道,房间里明明有人。
苏晓晓不是个乖孩子,学习成绩不好不说,还经常逃课跑出去上网,让父母和老师都伤透了脑筋。
父母最近在外地买了套新房子,前段日子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时间装修,终于等到孩子放暑假了,他们决定过去收拾几天。而这套三室一厅的老房子前后窗户也贴上了出售的广告。
买房子的目的有两个,一呢,因为父亲在那边工作,省去了来回奔波的麻烦,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想让苏晓晓换个新的生活环境,从而改变他以前的那些陋习。
临走前,妈妈还揪着他的耳朵警告,如果他们回来之前苏晓晓还没做完那一尺高的复习资料,就甭再想出家门。之后,父母走了,房门锁了,唯一的钥匙也被送到住在附近的奶奶那儿。很明显,这几天的吃喝拉撒苏晓晓都得在这屋里解决。好在冰箱里塞了满满登登的食物,奶奶也不时来看看他,给他做点吃的,所以就算父母一个月不会来,苏晓晓也不至于为肚子犯愁。
不到两天,苏晓晓就快被憋疯了,他开始一遍遍地给奶奶打电话——奶奶我病了,奶奶我要去买复习资料,奶奶总有人夜里来敲门。开始的时候,奶奶总是急匆匆地跑来,看到窝在沙发里跷着二郎腿看电视的苏晓晓,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砰的一声门又锁上了。之后这些招就都不灵了,奶奶甚至来都不来了。
百无聊赖,苏晓晓趴在后窗看风景,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对面三楼拉着窗帘的窗户吸引了。
里面的人在干什么?苏晓晓的脑瓜开始飞速地运转,可能是新结婚的小两口还在房间里亲密,可能是一个犯罪团伙正在里面印制假钞,也可能是一个飞檐走壁的大盗在里面隐藏着赃物,还可能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在里面肢解着一具具尸体……
苏晓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转念,他又笑了,也许里面根本就没人,人家只不过是忘记拉开窗帘而已。想到这儿,苏晓晓又抬头扫了一眼那个窗口,突然他的目光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窗帘的一角被掀开了,一个脑袋浮上了窗子,整张脸或者说整个头都是黑漆漆的,所以就算大白天,就算距离不远,苏晓晓还是不能看清他的样子。那个黑脑袋就像刚刚用墨汁涂过一样,只露出了一双冰冷的眼睛,那两道阴森诡异的目光此刻正望向窗外,确切地说正在看着对面的苏晓晓。此时虽是中午,天还热得厉害,但苏晓晓分明感觉得到脊梁骨冷汗在流,他有点不知所措,就这样愣愣地和那双眼睛对视着。
几秒钟过后,对面窗帘又被唰地放下,那双眼睛也消失了。
图片
苏晓晓在窗口又呆了一会儿,一转身溜进了客厅,咕咚咚倒了半瓶冰镇饮料下肚,一屁股摔进了沙发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回过神儿,他拿起电话想要报警,可怎么说呢?总不至于人家白天拉了窗帘就要警察来搜查吧,再说,警察也不见得会理他。打给姥姥?姥姥信他才怪!
整整一下午,苏晓晓都在想那双冰冷的眼睛。他时不时地溜到后窗去瞅一眼,可那个黑脑袋再也没露出来过。
一个电话
天开始黑了,苏晓晓胡乱给自己泡了碗面,晚餐也就解决了。他拉下了前前后后所有的窗帘,仿佛是要把自己隔绝起来。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过夜了,以前父母都去外地出差,奶奶要照顾瘫痪的爷爷,就经常扔苏晓晓一个人在家,他也从没怕过。
可今天晚上,苏晓晓心里有点发毛,他知道是什么在作怪。用力甩甩头,把那个黑脑袋甩出去,苏晓晓开始坐到电脑前享受他的网络游戏。他没开灯,整个屋里只有荧屏上闪着蓝幽幽的光。
“嘟——”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沉浸在游戏中的苏晓晓一惊,差点蹦起来,缓过来神抓起了话筒。“晓晓,睡了吗?”听筒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我吃饱了正在做题,一会儿就睡,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爸爸妈妈晚安。”苏晓晓连珠炮似的说完便挂了电话,眼睛还盯着电脑上的游戏。
不知玩了多久,直到脖子有些发酸,眼皮开始打架,苏晓晓才恋恋不舍地爬到床上去,迷迷糊糊中突然又想到了那双眼睛,苏晓晓不自主地探起身掀开了窗帘的一角。
此时已是深夜了,天有些阴沉,看不到星星。对面的楼里几乎都关了灯,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夜色中,苏晓晓甚至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白天看到的窗户。他若有所失地重新躺回到床上。突然,两道强光在卧室的窗上一闪,接着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
苏晓晓没动,他知道那是楼下的车库传来的声音,真不知道大半夜的那些人还开车跑出去干吗,胡思乱想着,苏晓晓发现自己竟然没了困意。他索性爬起来去客厅里找吃的,刚打开冰箱的门,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电话铃竟又一次急促地响起。
看看钟,已经午夜一点多了。老爸老妈早该睡了,是谁呢?
抓起话筒,苏晓晓“喂”了半天里面没有一点动静,苏晓晓刚想挂掉里面却传来微弱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分辨不出男女,而且特别吃力,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又像一个得了中风的病人发出的含混不清的声音:“救……救救……我”。
苏晓晓头一下子就大了,嘴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是谁?你……你在哪儿?”可随即听筒里就传来了挂线后的嘟嘟声。
躺在床上,苏晓晓开始翻来覆去地折腾,可是头都快想裂了也想不明白那电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窗外又传来由远及近的汽车声,那个外出的家伙回来了。
一个死去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照例来给苏晓晓打扫房间,一直到收拾完,苏晓晓仍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奶奶喊了几遍,苏晓晓也没动。一摸额头,竟然有些烫手——这孩子是真病了,奶奶急忙打车带着他来到了儿童医院。
医院里人来人往,似乎比往日更忙碌。
坐在候诊区的苏晓晓勉强睁开了肿胀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身边不断穿梭着的人,有匆匆忙忙的病患家属,有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还有一身蓝色制服的警察——警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警察?苏晓晓开始四下打量。
从交头接耳的护士口中,苏晓晓断断续续地了解到昨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事。
昨天上午,儿童医院来了一个小患者,那男孩大概六七岁,右臂被一根绷带托着。孩子的父母告诉医生,在学校做游戏时,男孩不小心从双杠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
当晚,他们便住进了医院的骨科病房。到了后半夜,孩子的父亲起来准备叫儿子上厕所时,发现了震惊的一幕:病床上的儿子仍是熟睡的模样,只是颈部多了一个几寸长深可见骨的口子,周围的被褥上并没有太多血迹,可那冰凉的身体分明说明孩子已死去多时。
随后,警察也赶来了,现场勘查后,得出结论,男孩子是被人切断颈部动脉流血过多致死。可仍有许多问题警方也无法做出解释:现场根本就没有发现大量的血迹,另外,男孩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就像是在睡梦里悄无声息地死去。
后来,一个值班护士突然想起一件事,使案子似乎有了点眉目。昨晚半夜她路过那个男孩的病房时,闻到过一股淡淡的奇特香味,她原以为是孩子的父母为了驱除病房里来苏水的味道而喷的香水,并没有在意,然后她回到值班室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然后,孩子父母的哭喊声把她惊醒,她才知道男孩已经死了。
于是,一个“吸血鬼”的传闻开始在医院中蔓延。
传闻是这样的,夜深人静,一个吸血鬼飘然而至,它变魔术似的喷出一阵烟雾,迷晕了男孩和看护他的父母,然后掏出尖刀划开了男孩的脖子,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吸光了所有血液,又悄然离去。
苏晓晓躺在病床上输着液,脑子里却翻来覆去想着那个莫名死去的男孩子。
难道真是吸血鬼所为吗?那为什么这么大个医院它偏偏找这个男孩?另外,孩子的父母也在房间里,他们为什么一点事没有?还有,无数的恐怖电影告诉我们吸血鬼在吸食人血时,都是用它那尖尖的牙齿直接咬破喉咙,从没听说它们还用过刀子。
假如,若不是吸血鬼所为,那男孩的血跑到哪儿去了呢?还有他死前为什么不挣扎不呼救?
呼救——苏晓晓一激灵坐了起来,他想起来了昨晚半夜那个奇怪电话,会不会和这件事有联系?不知为什么,苏晓晓现在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告诉他昨晚那个求救电话就是这个死去的男孩打来的——虽然他没有任何根据。
本来,输完液的苏晓晓是要留院观察的,可奶奶被吸血鬼的事吓怕了,看到苏晓晓已经退烧,便拉起孙子的手回家了。
一个黑衣人
一到家,苏晓晓就冲向了电话,他想找到昨晚那个奇怪电话的号码。可来来回回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就好像那个电话根本就没打来过似的,苏晓晓挠挠脑袋眉头拧成了疙瘩。一转念,他又突然急急地跑向了后窗。
黄昏的暮霭弥漫在楼房之间,夕阳的余晖晃得苏晓晓有点睁不开眼,但无须费力去看,紧闭的窗户,黑棕色的窗帘仍历历在目。此时,一种无形的恐惧占据了苏晓晓的内心,他不敢再看——因为他怕再一次看到窗帘掀起露出的那颗黑黑的脑袋。
跑回客厅,他脸色有些发白,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着气。奶奶被他的这副样子吓坏了,刚想要问,苏晓晓却突然叫起来:“奶奶,我怕,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怎么了孙子?”奶奶搂过苏晓晓,一只手关切地摸着他的额头。不烧了呀,孙子可能是被医院的事吓坏了,毕竟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苏晓晓颤抖着讲出了此前的经历,然后拉起奶奶来到后窗指给她看——那黑棕色的窗帘仍然低垂着,整个窗户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奶奶听完也是一脸的惊恐,看着孙子害怕的样子也的确不像是在撒谎,最后决定,回家做好瘫痪老伴的晚饭就来陪孙子过夜。
临走前奶奶仍然锁紧了门,不过,这一次是苏晓晓强烈要求的。
平时的这个时间,苏晓晓不是抓耳挠腮地啃那堆复习资料就是热火朝天地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可今天他却突然对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有了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愈加手足无措——只能盼着奶奶快些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苏晓晓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他不时地俯身趴在前窗上寻找奶奶的身影,又不时地跑到卧室里瞄一眼对面的窗帘。
天色渐渐暗了,外面刮起了风。
门锁终于响了,苏晓晓兴冲冲地跑过去,趴在猫眼上他却愣了,外面的人并不是奶奶。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低着头,正在摆弄着门锁。一个黑色的毡帽遮住了整张脸,苏晓晓看不见他的样子,此刻那个人正准备开门进来。
门锁依然在转动,一瞬间,苏晓晓呆了。随即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缩回了头手忙脚乱地拉上了门上的所有保险,蹲下身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声音。
外面的黑衣人显然对用钥匙都打不开门有些意外,短暂的停顿后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苏晓晓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冷汗透过毛孔使劲地往外钻。
突然,苏晓晓听到了一声惊呼,敲门声也戛然而止。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外面开始变得嘈杂。苏晓晓颤抖着支起身子望向门外——几个邻居围在他家门口,那个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
苏晓晓急忙跑到前窗向楼下望去,一道黑影迅速地闪过他的视线消失在夜色里。还没等苏晓晓回过神儿,敲门声又响起来。不过这回他不怕了,因为苏晓晓知道那几个邻居还在外面——可他不知道那几个人正搀扶着已经昏迷的奶奶。
到了医院,奶奶已经醒了。原来,奶奶回来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尾随着她上了楼,当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那人突然冲出来打晕了奶奶。可由于苏晓晓从里面拉上了保险,黑衣人最终没有打开门,这时,一个下班回来的邻居发现了晕倒在墙角的奶奶,吓跑了那个人。说起来也幸亏那个黑衣人没来得及拿走门上的钥匙,否则,苏晓晓一时半会儿也别想出门。
闻讯赶来的警察,给他们录完口供,看奶奶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便把他们送回了家。
躺在床上,望着身旁已睡熟的奶奶,苏晓晓翻来覆去没有一点困的意思,他欠身掀起窗帘扫视着黑洞洞的窗外,一阵阵汽车的发动声从楼下传来,那个喜欢夜行的家伙又出门了。
一整夜,苏晓晓都在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一片猩红,他孤独地走在陌生的路上,许多苏晓晓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目光空洞来来回回地在他身边走过,全都无视他的存在。突然,一个瘦小的黑影扑了过来,死死掐住了苏晓晓的脖子。从那个家伙张开的口中,苏晓晓看到了一排尖尖的狼一样的锋利牙齿。苏晓晓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喊,喉咙里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排尖牙撕开了自己的喉咙,咕嘟咕嘟大口地吞食着他体内流出的红色液体。
一个陌生房间
事情过去两天了,对面的窗帘依然紧闭,那个神秘黑衣人也没了下落,警察那里也是毫无头绪。不过爸爸打电话来说,明天就要回来了,这应该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看着一直闷闷不乐的孙子,奶奶担心起来,在屋子里闷得太久了别把孩子再憋出病来,她最后决定带苏晓晓出去走走。
游乐场不愧为开心的天堂,到处充满着孩子们的欢歌笑语。苏晓晓沐浴着轻盈的微风,呼吸着新鲜空气,心中的阴晦早就一扫而光。他兴奋地拉着奶奶的手,一会儿爬上了过山车,一会儿又跳上了海盗船,玩得不亦乐乎。可他没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此刻正隐藏在角落里死死地注视着他。
疯了半天,大概是刚才冰镇饮料喝多了,满头大汗的苏晓晓有点尿急,奶奶不放心,守在厕所门外看着孙子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厕所的门被推开了,出来的并不是苏晓晓,而是一个带着大口罩的保洁员,手里推着一辆微型的垃圾车,车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扣着盖子的垃圾桶。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晓开始恢复意识,他微微动了动,晃了下有些昏沉的大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光线昏暗,唯一能透进亮光的窗户也被一张厚厚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根本分辨不出现在的时间。房间的面积并不大,可奇怪的是整个屋子一件家具都没有,显得空荡荡的,只是在靠窗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带护栏的儿童床,床的上半部分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着,根本看不见里面到底有什么。
此刻被绑得像个粽子的苏晓晓正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蜷缩着,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这陌生的环境,刚想开口喊叫却发现嘴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一块破布,他只能无奈地挣扎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筋疲力尽后,发现一切挣扎都是徒劳,苏晓晓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记忆也一股脑地涌回脑海,他记得当时自己正在洗手间方便,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奇特的香味,正在他好奇地四处搜寻香味的来源时,一个戴着口罩的高大清洁工出现在他面前,接着苏晓晓感觉眼前男人的身影在不住地晃动,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一睁开眼,自己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这是哪儿?谁绑架了我?为钱还是……苏晓晓打了个激灵,他不敢想下去。
奶奶此刻一定在拼命找他,父母也一定在匆匆赶回来的路上,那个曾经囚禁他令他无比厌烦的家,此刻在心里是那样地温馨,而这一切一切,都像梦一样被阻挡在这个诡异的房间之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四周开始越来越暗,但仍然是一片死寂。寂静得苏晓晓只能听到呼吸声——不对,苏晓晓支起耳朵,除了自己房间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在呼吸,那声音很轻很平稳,就像一个熟睡的人那样均匀。
苏晓晓迅速在黑暗的屋子里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对面墙角的位置,呼吸声分明来自那个盖着黑布的小床里。
也许小床里隐藏着另一个被绑架的孩子,苏晓晓对这个发现又惊又喜,他开始拼命地用脚踢打墙壁,希望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可直到他双腿踢得生疼,小床的方向也没有任何声息——如果之前没有听到呼吸声,苏晓晓甚至怀疑小床里装着的是具死尸。
折腾了一通,苏晓晓又困又乏,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他终于在恐惧和不安中沉沉睡去,朦胧中耳边传来了汽车的发动声……
一个怪物
一阵腹部传来的剧痛让苏晓晓惊醒过来,他仍然在那个恐怖的房间里,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了灯,不对,电灯不会这么昏暗——窗台上分明点着一支蜡烛,那烛光不停地晃动,照亮了眼前这个带着黑毡帽不断踢打着自己的男人。
男人的面部背对着灯光,苏晓晓看不清他的脸,但凭身形苏晓晓可以断定他就是那晚打晕奶奶要闯进自己家的黑衣人——是他把我绑来的,他到底要干什么?
苏晓晓压制住内心升腾出来的恐惧,身体往旁边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臂突然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孩的身体,那孩子大约八九岁,睡熟了一样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睫毛微垂着,根本看不出来是死是活。
“出来吧,宝贝。我又给你找回来了两个。”男人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苏晓晓浑身抖个不停。
墙角小床上的黑布被慢慢掀开,缓缓地露出来一个矮小的黑黑的东西——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因为它长得的确不像人,尽管他有头有身有手有脚。但那个东西的手脚头部甚至是全身都被黑布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睛,在烛光的摇摆下,映出两点红光。此刻那个东西或者说是怪物正慢慢地爬下床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
苏晓晓此时内心的惊奇甚至盖过了恐惧,他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个怪异的家伙。那怪物走到他们近前便停住了脚步。黑衣人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冷笑,便回过头在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孩面前蹲下了身子,伸手在怀里拿出了一个碗,苏晓晓呆呆地看着不知他要干什么,男人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尖刀,苏晓晓还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男孩的脖子被划开,大股猩红的鲜血像奔腾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流进碗里时,苏晓晓终于明白了,喉咙里又开始发出了惊悸的呜呜喊叫声。男人根本就没有理他,仍然专心地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慢慢地,男孩的脸色越来越白,淌出来的血溜儿也越来越小,男人手里的碗也快满了。他一把扔下了男孩,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装满鲜血的瓷碗然后转过了身。
“快喝了吧,宝贝!”冰冷的声音竟掺杂着一丝温柔,那情形就好似一个慈爱的父亲正在劝自己不听话的孩子享用一道美味。
苏晓晓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大气都不敢出,傻愣愣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哦……不……不要!”那怪物突然发出了怪异的声音,那声音艰难而干涩——似曾相识。
“不行,必须喝了!”男人的声音变得严厉而不可抗拒。
那怪物仍在不断蹒跚地后退着,不断摇晃着上肢,它分明在努力抗拒着这道为他精心准备的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
一直退到了窗口,怪物在男人凶狠的目光下终于接过了瓷碗,颤抖着放在了嘴的位置,慢慢仰起头——血液就这样从一个喉咙里流出不久又咕咚咕咚流进了另一个喉咙里。
突然,那个怪物像疯了一样手舞足蹈起来,一边声音嘶哑地喊叫,一边把手中仍有残留血液的瓷碗向窗外扔去。
“嘭!”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响显得极其清脆,窗上的玻璃也瞬间化作碎片,哗啦啦地向楼下掉去。夜风随即掀开没有阻挡的窗帘,吹灭了摇曳着的烛光,又冷冷地扫过了室内每一个人的身体。房间里瞬间暗了下去。
一个冷战过后,苏晓晓突然瞪大了眼睛。从不断吹起的窗帘一角,他清楚地看到对面三楼仍旧灯火通明——阳台的窗户上贴着一张出售房屋的广告,他甚至能看到屋内不住晃动的亲人的身影。一愣神儿,苏晓晓明白了,自己现在正身处那个拉着窗帘的怪异房间,而那天看到的黑脑袋——他把目光转向那个瘦小的怪物,此刻它已经安静下来,呆呆地站在墙角,面部的黑布上还不断滴落着鲜红的液体。
一道火光亮起,男人又点燃了蜡烛,放在了风刮不到的地方。然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怪物,转身打开了另一道门走进了厨房。
等他再次转身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崭新的白瓷碗。
苏晓晓惊恐地对视着男人凶恶的目光,心在不停地颤抖,他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的鲜血会流进眼前的白瓷碗,然后再流进墙角那个怪物的口中……
眼看着滴着鲜血的尖刀一点一点地逼近,强烈的求生欲望使苏晓晓不断地扭动身体,口中也开始拼命地呼喊,但那块讨厌的破布,只能让他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就像野兽在哀鸣。
男人一脚踏在苏晓晓的脑袋上,一只手粗暴地撕开了他胸前的衣领。苏晓晓此时已经放弃了抵抗,他无助地紧紧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脖子上那种凉飕飕的感觉……
突然,耳中传来那怪物的一声吼叫,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推开了正欲行凶的男人,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惊得一怔,而手中的尖刀却来不及收住,直直插入怪物的腹中。
一瞬间,苏晓晓傻了,男人也傻了。两人眼睁睁地看着没吭一声的怪物慢慢蹲下,坐下,最后躺下……
男人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慢慢地后退着,同时口中也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悲鸣……
门突然被撞开了,几个大盖帽全副武装地闯了进来。
一段录音
警局的口供室里,一脸沉重的刑侦队长看了一眼大家,按下了身旁的录音机,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杀了我吧,我有罪,那些孩子都是我杀的!
我叫秦伟,今年三十八岁,原来在外省的政府部门工作,是个公务员。我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可几年前儿子得的一场怪病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次我年仅三岁的儿子发高烧之后,落下一个怕见到阳光的毛病,阳光一照到他身上他的皮肤就开始起水泡,没办法我只好把他关在家里,还必须不分昼夜地拉下所有的窗帘。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他一旦遇到刺激,就会大声哭闹,抽打自己的身体并且破坏掉房间里的一切东西。为了保护他,我只能撤去房间里的所有摆设,只留给他一张睡觉用的铁床,并把他的全身缠满黑布。然后我四处奔波到处求医问药,北京上海所有的著名医院我都去过,可所有的医生都无计可施,为了医治他,我花光了所有积蓄,老婆也因此离我而去。
后来,我上网一查,终于知道了儿子得的是世界十大怪病之一——吸血鬼病。至今这病仍是世界难题。我绝望了,也想过放弃,可每次看到儿子那羸弱的身体和稚嫩的眼神,我的心都在滴血,我没办法做到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不顾——即使他得了无法医治的病。所以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让我唯一的宝贝活下去。
在网上,我花高价买到一条医治这种病的秘方:服用六个男童的鲜血可将此症彻底治愈。开始,我也觉得有些荒唐,世界医学难题,多少专家教授都解决不了,几个孩子的血怎么就能治愈?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每天都在不停地折磨自己,实在受不了——我决定试试。
一开始,我只是拿钱出来收购,可发现不行,那帮贪婪的家伙收了钱便拿成人的血、有病的血甚至是猪血狗血来骗我,最后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弄到真正男童的血,那就是——杀人。
于是我开车来到了这座城市,并且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为了不让儿子伤害自己,每天我都会给他吃一些安眠药,只有到了晚上才让他出来活动几个小时。
到了半夜我就开车去附近的儿童医院,专挑那些没有得感冒之类的男孩下手,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血液中的病毒传染给我的儿子。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儿子竟开始抗拒喝下那些鲜血,还经常想逃出去,每次都是在我的威逼下,他才肯服用那些救命的药。
我一共杀了五个,眼看就要完成药方上的数字了,可此时我却发现前窗总有个男孩在偷窥我,我怕他发现我的秘密,于是决定让他充当第六个,第一次没有得手,第二次我终于在卫生间里用迷烟迷倒了他,将他带到了我的出租屋里。
可我真的没想过伤害我自己的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呀。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害了你。儿子,你别怕,爸爸不久就会来陪你……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苏晓晓不知不觉中已是满脸泪滴,不知是为了杀人凶手的扭曲父爱还是为了那救自己一命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