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留云惯带着笑意的脸已在车窗玻璃慢慢拉掉的时候显露出来,就亲切地喊了声:“海棠,坐上捎你一段。”
海棠吃了一惊,微微红了一下脸,又转而低头:“不了,我自己走,一会儿就到了。谢谢你,傅经理。”
傅留云摸了一下方向盘,很正经地说:“天这么晚,送你一程应该的,又正好同路。上来。”他口气变得有些强硬,同时打开车门。可海棠已如临大敌了。加快脚步,花容失色:“还是我自己走吧,没关系的。”
他暗自窃笑,终于没有跟上来,但也没有停下,只悄悄跟在她身后。在海棠将要拐进那个他心如明镜的胡同口之时,他没有忘了喊上一句:“明儿可别迟到了。”没有听见她回答了没有,但是他明明看见海棠回身看了他一眼,那个表情真可以叫做惊慌失措。随后她就象黑夜中的一朵云似地被风刮走了。
海棠紧走在这胡同里橘黄色路灯下面,黯黯的犹如置身于梦一样的童话世界。后面玻璃窗上似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盯着她看。好不容易一路小跑走进宿舍楼里去,回头,果然,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车窗里面一明一暗地开着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橙红色小花。她不由一阵胆怯,怕地如同逃避一只狼。她这才知道,此刻关于他的一切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她们将他传得太美化了一点——女人对他的疯狂和崇拜使他成为童话里集智慧和财富于一身的王子——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
第二日,海棠便受到了惩罚。对于一个领班来说,想找服务员的荐错完全是轻而易举的小意思,哼,指甲般大的一点灰尘就可以扣掉当天工资。当他象猎人一样站在角落里聆听着为他卖命的女人责骂他正在捕捉的猎物之时,一阵洋洋自得。他甚至从她身边轻松走过,故意从口袋里抓响那一串车钥匙,以此来提醒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要她知道,他要他的猎物知道,他可不是一个一般的猎人,他的猎技出类技萃,非凡高超。最重要的是,他定还要她细细思量一回: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猎物是不能得罪猎人的,否则便要遍体鳞伤。
然而猎物却立即以极其轻蔑的姿态回报了他。
她从来不在他的跟前象其他人那样卑躬屈膝,她甚至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连理都不理他一下。
她不卑不亢的神态叫他暗暗称奇,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天性如此,还是他这个总经理确实在哪个地方得罪了她。
上班的时候干活,下班的时候收拾妥当了就还象一片云一样飘走。她不爱说话,但是说出来的话必定让人觉得顺耳好听,似乎永远都听不够。可听不够也不行,时常总是淡然,时常总是一幅心事重重,她上班就象来完成一项她必须要例行的公务。除了她该做的,其余一切大小都与她永远无关。
但他慢慢就堕落进去,不能自拔。一日不见就象丢了魂魄,她是他的魂灵。当可以用茶饭不思来形容他此刻心情的时候,聪明绝顶的他已经深深地明白,他与这个上帝蓦然送达给他的礼物之间将会有着一段很深的尘缘。
他毫不犹豫就下定了决心。是的,当他傅留云下定决心要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他总会毫不迟疑地去付诸行动。而且速度之快,疾如排山倒海,不得不令人扼腕惊叹。
硬拼已在猎物的身上失去了作用。于是便笑嘻嘻有事没事往水云阁里坐一坐。而她冷得象冰。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则不答。几个回合下来,就弄得他招架不住,讪讪不堪。他心疼,叫他觉得他已经得罪了她,然后他莫名其妙就无比沉闷后悔起来。
接着就雷厉风行地更新了一个手段。
初春,景色如画。大街两旁的树木都抽出了嫩芽。微风吹来,不觉一点寒凉。
海棠跟着刘蓓一起去上街。第一次跟着大堂经理出来,未免有些紧张。微微抬眼细看,见刘蓓经常总是黑衣,然而朴实里透着稳重,没有一点奸诈阿谀之气。也许,傅总就是喜欢她这样的人吧。想罢,脸一热,心说:管人家喜欢谁呢?
转过了两条丁字街,路上人来人往,刘蓓一直都没有说话,这让海棠也不敢出声。走到步云路,刘蓓忽然开口说:“海棠,你知道我今天带你来干什么吗?”
海棠正在看街上一个穿白色风衣黑色皮靴的女人,急忙接口说:“不知道,刘经理。”
刘蓓说:“明天是你的生日啊!”
“噢!”海棠很惊讶。
刘蓓说:“你进店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什么都记下了,包括你的出生日期。”
海棠又哦了一声,想不起来该怎么回答。刘蓓又说:“今天傅总让我带你出去买蛋糕,你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跟我说。”
“啊!”海棠站住了脚步,一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此同时,心头涌起喜悦的浪花。
刘蓓笑看着她说:“不是你生日这样,咱们这里每个人过生日,我都要陪着他们出来买蛋糕,这是傅总给我的一条规矩。”
“哦!”海棠稍稍定了一下:“是这样,谢谢你,刘经理。”刘蓓又笑了一下,说:“谢我干什么?应该谢傅总。”说着就进了一家漂亮的西餐社。
社内洁净异常,刚走进去,一股奶香粉的气味扑鼻而来。擦得清亮的橱柜里摆满了各色糕点。有彩龙戏珠、金鼠守岁、月宫玉兔、群猴闹春、猛虎震山、雄鸡报晓,各样生肖,都用精致的容具盛着,还系了各色小牌,十分逼真可爱。
刘蓓轻声说:“海棠,你属什么?”
海棠说:“蛇。”
刘蓓说:“那就做一个玉蠎金带吧!”
海棠忽然沉默了。刘蓓见她不答,就扭过脸来看她。
海棠说:“刘经理,还是不做吧。”刘蓓有些淡淡的惊讶,问:“怎么了?”海棠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挺贵的,省一些吧。”
刘蓓也笑了,很温和:“你真能为他想啊。”海棠一下子无话可说。刘蓓又说:“其实你不必担心,我们一天的收帐就有将近二十万,傅总还在乎你这几十块钱吗?”俩人都笑了。
刘蓓说:“挑一个吧,就要那个玉蟒。”
海棠忽然说:“等一下。”
刘蓓说:“哦,你想选什么?”
海棠低低地吐了一个字:“鱼。”
刘蓓很是吃惊:“鱼?”
海棠抬头说:“是的,刘经理。我想要两条鱼,不知为什么,非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