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一棵杨树纷纷扬扬落下了几片残叶。
傅留云抬头去看,不禁暗自伤情。
怅想昔日何等威风,如今竟被磨挫成了小丑一般的人物。
到底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爱的时候豁出了性命,什么都可不要。然而真地被金钱逼到了死角,又何尝不似风中之草。
临近开饭的时刻,于蓝推门而入。看见她,傅留云不免哆嗦了一下,继而笑容满面。
“你来了?”
于蓝看了看他,说:“你不去看一看她?”
“谁?”
“那条鱼。”
他和她的目光冲撞在一起。
突然之间,他再次嗅到了她疯狂的杀意。而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得凶猛。
她要杀她。她要付出疯狂的代价甚至不顾一切地置她于死地。有一瞬,他感到自己不能阻止她的屠割,甚至,已不能想象那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死在她的手里,因此,也无论如何都不能制止那骤涌过来的恐惧了。
“亲爱的,我们不要再提她好吗?我既然能做到这一步,就下决心要和她断绝。”
“你能做到吗?”
“能,你相信我。”
“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的话,就要让我看你的行动。”
“呵,亲爱的,我会的,我是一个知错必改的人。”
“普天之下,没有一只不爱偷腥的猫,这个我很能理解。”于蓝说:“但关键是,猫会把鱼吃掉。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爱好,会给那漂亮的鱼引来杀身之祸。”
“你说的很对,亲爱的,的确是丧尽天良的事,所以,我可不愿做那偷腥的猫。”
“那你准备怎么做那不偷腥的猫呢?”
“这个,你放心,我会寸步不离你的左右。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就把我拴在你的腰带上。”
“我犯不着那么做,但是我最好奇的一件事就是:我到底要看看你怎么去做一个不偷腥的猫。腥味十足的鱼,每时每刻在你眼前飘着,你能抗拒它的诱惑吗?”
她说着不理他,便关门离去。
淡淡的玻璃窗上映出了少女日渐憔悴的身躯。
心甘情愿做情人的苏海棠如今直落到一个无比惨冷的境地。
身体状况日益恶劣。每自恍惚,抑制不住的却是腹中那时刻跳动着的生命。
当病痛来袭,首先想到的竟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怎么才能保住他最渴望的那个小东西。她一直都在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主宰者是万能的上帝。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能与他抗拒。自己唯一能够要做的,就是乞怜他的怜惜。用满腔的真情打动于无影无形中伴随她的万能,以此达到那个将用生命交换的悲壮目的,为此,她将用全身的血脉奋斗到底,不遗余力。
“苏海棠。”于蓝轻轻巧巧地一脚跨进门来,那门槛的底部闪耀着她水晶鞋红色的印迹。
她,完全是一幅胜利者的姿态了。
王者的凯旋令她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她明知故问。
“我很好。”她稍稍动了动,近乎僵硬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希望你每天都去医院配合医生治疗。”她是仁慈得不能再仁慈了:“医疗费的事情,你不用耽心。我会每天按时在你的卡上打钱,直到你,康复为止。”
“谢谢你,董事长,我……会为你日夜祈祷。”
“我从来就不需要。而且我也没有那个理由,因为你别忘了,我们之间是有约定的。我希望你每时每刻都要记得,特别是你站在这里上班的时候,我并不想让我那么多的钱在你身上白白溜走。”
“我会记住的,董事长,请你放心。”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好好拜托你。”
“董事长,请不要这么说。”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客人,他是市房产局新来的总经理。我好不容易,千请万请才请他来这里坐一坐。中间我可能忙一下。你是知道的,我们的生意忙起来的时候,我简直用分身术都难以抵挡。所以,到时我想请你帮一下忙,来陪那个梁总经理。你大概不会不赏我这个脸吧?”
“我会的。”海棠点了点头。望了望窗外,忽然觉得从鱼缸下面涌过来一股冷气。
“你不用多么耽心。”于蓝说:“我相信你的能力。我现在也已经把你看作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喝酒嘛,你是必须要学会几杯的。别害怕,傅总也是在场的。”
她说完了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华光四溢。
鱼在永远清澈的水域里深游,渐渐地,就显示出了一个华丽的场合,特殊的就餐境地。射灯照在那精巧的白色餐桌上,显耀出就餐者的高贵。
桌前是四个人。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油头大面的南方人,说着闽南话,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官者风度,然而细看,更多的,却是领者的贪欲。
于蓝坐在那人的身旁。她穿着一件裸色的上衣,胸前有几抹胭脂印在上面,好象是灿烂的桃花,大胆的盛开了,无论如何都禁不住那已全然陶醉的笑望。
傅留云默然挨在她的身旁。而在另一侧,海棠静静地坐在梁总的身边,她沉默的样子仍然透着无限令人浮想联翩的神韵,然而那无辜的静然所带给她的,仿佛只是加速她的死亡。
她于微笑中拿出了锋利的钢刀,无论如何,她是下定决心要杀她了,而且,选择的这个杀场是如此地恰当,杀戮的过程最能体现那种极致的豪放。
“梁总,”她笑言:“您是第一次来泽润园。”
“四啊!”梁总忙点头,操着异方口音说:“我四从福建来到这里的。南方的大酒店我也去过很多,但是象贵店这样的大气派,大风格,我还是第一次领略的哦!”
“梁总,你过奖了。希望梁总以后能经常赏脸光顾我这个小店。”
“一定,一定,那是一定的。”梁总频频点头。
“来,我敬梁总一杯。梁总,来,干。”
说着就开始喝起来。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筵席让傅留云为此感到这么紧张过,频频的心惊肉跳,已使他几乎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