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暖玉在怀,沈重没有闻到那女子常用的俗腻脂粉香气,倒是从平儿身上嗅到了墨的味道,只是很淡很淡,但这又岂能逃过他的鼻子?
“你之前在写字?”
“我见这本子上有些话颇有意思,便抄了下来。以便来日在想这话妙在何处,这本子是借来的,可是不便长存呢。”
沈重笑了,“这本子的主人是谁?当真小气得紧,我们便再录了一份好了,你可让风画同你一同誊抄,这样岂不快些。”
平儿微微侧首,看着沈重说道,“老爷,这人脾性有些古怪,因此我这本子是通过旁的人借来的,因此要在他没发现之前还回去,至于抄录什么的,他倒是敝帚自珍的一个人,若是知道我这里抄了全本,他恐怕是要担心我们模仿了,坏了他的生意。”
沈重又看了看这话本子,“若说敝帚自珍,这本子确实也有独到之处,倒不是那人过于自视甚高的原因。不过大凡有些才的,难免会心生鄙夷,认为他总是对的,旁人总是不对,担心他人之嫉妒诽谤与模仿,这忧虑倒也不能算错。若是他的性子过于随大流,不在意,恐怕也不会在一门之上花费心思,做出一些同旁人不一样的东西。这分别见、执念有的时候倒是一种促成了。”
“老爷说得是,不过恐怕多是那些有小才的如此,一是小才易显,与一般人差得不多,人还能见识到评价他的才华,使得他们沾沾自喜,如井底之蛙。若是真正大才,倒是不一定能被人所了解,反而不易显现出来,少了他人的夸赞,倒似乎没那么轻浮了。”
沈重搂着平儿翻着书页,漫不经心地随意拨动,道,“你这么说得说得人家是只有才没有德,哪能都是这样的,天下英才倒是让你小瞧了。”
“这可不是平儿的看法,只是平儿读了些史书,才有如此之感,人的眼界是如此狭窄,而生年不满百,哪能轻易看出天下大形,真正的智慧呢。”平儿说着叹了一口气,这神情已不该是一个侍女所有,不过人之情状大抵古今相同,以致许多幽人怨妇也常常长吁短叹,感怀际遇。
沈重用食指绕着平儿的长发,倒是显得天真无忧,他笑着说道,“原来平儿还看史书,这史书要少看,生生将人要看老了去。世人不知的事情,自己自得其乐,倒也是足够了。想来真正有智慧的人,也不在意被人赏识,被人惦记,不知道这样会多出多少是非。”
“又有多少人能有老爷这样的想法呢,平儿也是受教了。”平儿想站起来施礼,又被沈重按住肩头。
“你刚说了第一点,那么第二点呢?”
“二是,这小才易学,因为与常人接近,便为常人理解,那么自然也易于模仿,若是不好好珍藏,直是怕别人轻易学了去。才要这般的分别,郑重视之,好叫别人得知是他的创见。”平儿此番言语毫不客气,倒是让沈重重新认识了这个平素话不多的丫鬟,往日也不见得她比雨画还要泼辣。
“嗯。”沈重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我倒是不同意,真传一句话,可见大才也非不易学,只是愚者见之不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