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弄
韶韵沿着香雪弄走着,终于见到了晴雪堂的牌子,月洞圆门敞着,里面一棵梨树枝丫漫过墙头,此时已经无花,可见青青果子在枝头若隐若现。韶韵埋头便向里走去。
此时月门里忽然窜出一个小孩,扎着个冲天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拦到,“诶诶,这位小哥,这里可是要买票进场的。”
“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不好意思,我方才没看见你。”男扮女装的韶韵此刻也不能装可爱了,只能先套近乎。
“他们都叫我小笏子,你喊我笏哥,或者笏爷都行。”小笏子双手叉腰,啪啪几步,站在了门正中央,这样就不会因为被大人骗得说话分神,然后拦不住让他们溜进去。他抬头打量韶韵不算猥琐,便皱眉道,“你这人也是的,看不见人就可以随便闯了吗,我每次都见到你们这样的人,想不花钱占便宜的。”
韶韵打趣道,“不花钱占的便宜当然比花钱占的便宜要便宜啦,这不难理解。”
小笏子思考了一会,“嗯,你说得很有道理,确实更便宜了,不对,你不要打岔了,把钱拿出来。”
韶韵苦笑,“我哪有钱,你看。”她翻着衣上的破兜兜,确实没钱,她的私房钱都在万花丛藏得好好的,今天不是出来买东西的,又离城东行得远,怕意外,便没带钱了,毕竟她男扮女装也是一副柔弱好欺负的样子。
小笏子眼珠滴溜溜直转,在韶韵身上各处打量,哪里有可能有钱,或者什么值钱的,不过他可算失望了,他在这里看门也没几年,不过也可算阅人无数了,仗着年纪小,敢说,真真是把能榨取的都榨了出来,不过这也是因为他有一个依仗,一般人还算能对付的。
“所以,笏小哥对不住啦,而且我也没进去看到戏,大不了我不进去了,如何?这钱我给不出,我也不想来看戏。”
“笏哥就笏哥,加什么小字。”小笏子撅起嘴表示不满,“你腿迈进了来,还想抵赖?真以为你笏爷是好欺负的么。”
“喂,我瞧你真是无礼。”韶韵有些生气,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孩也如此市侩而狡猾,这分明就是在讹钱。“笏爷不要生气,请问笏爷卖的是什么票?”
“知道乖觉了?爷爷我卖的自然是听戏的票,你难道不知城南晴雪堂的名号么?还是在此处故意装傻卖乖。”小笏子哼了一声,听到有人喊爷还是有些小高兴的。
“既然是听戏的票,我没有听到分毫,自然可以不买。”韶韵有些扫兴,她想着不然就改日再来,这个小孩确实有些说不通,转身便想走。
“油嘴滑舌,你以为踏进过晴雪堂的门就想这么轻松就走了?”小笏子冷笑一声,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一分戾气,“作威、作福给我上,好叫人知道咱这也不是好欺负的。”
“原来还有帮手,难怪如此不通情理。”韶韵本想走,不过此时她倒是不走了,她的性子中也带着一丝倔强,不过作威、作福一出来,她便有些后悔了。
作威、作福并不是人,对于韶韵来说,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了,它们是两条狗,一条是沙皮狗,不仅面目、浑身都很狰狞,皱皱的皮肤说不出的可怕,皱皮下的眼睛目射凶光,另外一条则是猎犬,褐色斑块分布身上,修长健美,只是尾巴有些奇怪,半垂不垂的,好在它的神态懒懒,连动作都很慢,仿佛目中带着不屑。
“作威,咬他。”小笏子吹了一口哨音,手指一挥,此时韶韵觉得腿有些软,也没有动作,她的自尊支撑着她还没有闭起眼睛,只是双手环胸。呆呆看着沙皮狗扑来。
咦,这狗咬人怎么一点都不疼?沙皮狗的牙都是软的么?韶韵呆呆想了半刻,才将目光放下。
沙皮狗竟然只闻了闻,便掉头走了,虽然背对她,但想来神情应该同那猎犬一样不屑、慵懒吧。小笏子也有些愣住了。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一声轻笑打破了平静,“小笏子你也就靠着作威作福作威作福了。”
“吟风你很得意嘛,这丢的难道不是你的脸?”小笏子不悦地看向门中,此时款款走出一个少年。
“欺负一个女子,你也有脸说,好不羞的,难怪哥哥只让你看着小门。”被称为吟风的少年笑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嘴角勾起,韶韵竟然一下看迷了去,这笑同女子一般妩媚,她不由自主在模仿,啊,差点开口笑了。
一旁小笏子没有察觉韶韵的做作,只是因吟风后半句讥讽他只能看小门而气得肩膀鼓张,想发作也一时没有找到言语。
“吟风、小笏子,哥哥喊你们去吃点心果子,他一早在正则街买的,现在唱完戏才说,你们说他坏不坏。”一个略低沉的声音传出,接着又是一名少年出现在月门。
“咦,今天作威没有叫唤听安静啊,一起过来吧。”少年的到来使得小笏子也忘记同吟风生气,径直向内走去,也许是去里间告状了。
“这位是?”少年看见韶韵,用眼神询问吟风。
“秦风,你不要问了。”吟风说话眉眼间总是有着笑意,惹得韶韵禁不住去看。
“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俊俏的男孩子吗?”秦风说着话,人也向里走去了。
“走吧,愣着干什么?”吟风上来轻轻一拍韶韵的肩膀,斜着头盯着韶韵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什么这么好看?”
“诶,你刚才说什么。”韶韵有些恍惚。
“你不就是想进去么,走吧,说一说,你该怎么谢我?要知道,你今天差点被狗咬了,那可是条疯狗,被咬了可能就……”吟风说着向里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去?”韶韵站在原地问道。
“傻丫头,这晴雪堂牌子下,来人要么想听戏,要么想看戏,如何还要到了,不想进去的?”吟风转头,又是风情一笑。
韶韵的脚不由自主就被勾出去一步,心想,我要是能这样轻笑巧兮,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