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辞语转无声,口唇动着,食指沾了茶水,写下“十,二。”
文里表情凝固,他顾不得袖子弄湿,伸手便抹去了桌上的水迹。
此时赵修辞第三个字还没有写,他的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文里唤来风画,嘱咐了几句,让她先去了。
文里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赵修辞向后院行去。绕行方池,经过假山,赵修辞默默看着,从外面看,并不觉得多大的空间,内部却是曲折有度,池水虽方,绕以嘉树芳草便不觉得突兀,叠石不高,却也有翳然之感,及见松藏在石后,知晓这房舍经营非短时造就,当是早早谋划的。
“伯父稍待。”文里将赵修辞让在松树荫下,前去敲门,童春走出,文里交待一番,便以店务云云向赵修辞告辞了。赵的主要目的不在文里,也不与其多客套便放行了。
文里行出方池,贾挂已经等候在那儿。见了少爷便行礼等着吩咐。
“他真的都买走了?”
“少爷,真的是如此,少爷去铺子一看就知道。”
早知道就多摆一些,多做一些了,文里此时懊丧不已。他心中窃喜,却严肃地对贾挂说,“铺子空了,可不好看,你没有处理得很好啊。另外,下次再遇到这样的豪客,你需要想办法让他再多买一些。”
“少爷,我已经让人紧急赶制明日要上的果子,下午先充实一批。这情况我是考虑不周,只能勤来补拙了。至于再遇到这样的恩客,不如准备一些贵重的盒子,这才配得上他们的身份。”
“嗯,果子也确实不必备着太多,那样不够新鲜了。以后都要如此果断迅速地反应。至于盒子,你可以下去研究一下,是个主意。”文里点点头。“去忙吧,铺子好了,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好。”
贾挂躬身哈腰,又说了几句恭维之语,便要退走了。
文里也乏了,想到什么又转身交待,“对了,价钱记得再提一提!”
“好的,少爷……啊?!”贾挂习惯性回答,之后才明白少爷说了什么,他用几个转弯的声调来小小表达一下他的疑惑。
“你没见大家都很喜欢我们的果子嘛,若是太便宜,再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后面的有缘人便得不到了,太可惜了。”
“不愧是少爷,想得真周到,贾挂还要向少爷多学习!”此刻黑白分明衣衫的素衣少年,在贾挂眼中就是金光闪闪,百花加身的样子,耀得他睁不开眼。
童春迎了赵修辞,正欲进屋,雨画走出,对着赵修辞施了一礼,“贵客是否还有几位随时等在外间?不如我将他们带来此处,厢房有座有茶,不至于无聊。”
“雨画姑娘考虑真是细致,那就有劳了。”
雨画一礼远去。
“原来你们认识啊?”童春打量着赵修辞,有些好奇。
“我同你们家老爷是有些渊源的。”赵修辞并未多说,童春是沈重比较新的侍从了,他还是用一种看新人的眼光来看他。
赵修辞进入厅堂,沈重坐在书桌前,只是抬眼望了望,视线穿过了挂落,说道,“你来了。”
“师叔安泰。”
沈重放下手中物件,离开书桌,向前厅走来,赵修辞远远看见那是一块透明的石头,不过要再近才能看得更加真切是个什么石头。
“你抬头看一看。”沈重手指上方的铁匾额,赵修辞见了,忙道“刚才一见师叔,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个。”沈重点出来了,他只得对着匾额拜了三拜。
沈重这时方说,“小童,备茶。”其后宾主落座。
“九刈城中的大忙人,不知拨冗来此,所为何事?”沈重的神情慵懒,仿佛没有睡醒,虽然文里拦住了赵修辞很久,但这个时段对于沈重来说还是太早了。
“师叔说笑了,再忙也要有个尊卑,师叔来到城中,也不让人知会一声,让我们小辈太过失礼了。”
“说得好。”
此时童春上来奉茶,赵修辞拿起杯子,犹豫了一下,有放下。
“怎么了?这香气不美,是不是这茶太过……”
“怎么会,师叔的茶,岂有不好的。只是刚才在师弟那里喝多了,现在不是很渴。”
“文里啊,自从开店之后,人倒是勤快了些,还会添茶倒水了。”
“师弟,长大了,懂事了,已经是个翩翩少年,足以独当一面,真是可喜可贺。而师叔也是风采更胜往昔了,真叫人佩服。”
“谬赞。”
两人如同闲聊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童春添了几次水,壶便空了,不得不又去烹茶煮水,唯恐老爷说他懒惰不思考,童春用了不同的茶,第二次的茶滋味更加纯浓,第三趟用了回甜的苦茶,同之前又是变了一格,还用花增加了香气。
正想着第四次是加柑还是其他什么来变调口味,赵修辞开口步入正题。
“师叔,实不相瞒,此次拜望师叔,师侄有件东西想请师叔鉴赏一下。”
“哦?”沈重不咸不淡地回应,赵修辞的到来打断了他对石头的研究,虽然很急,但是长期的心持使得沈重还是保持了足够耐心,至于鉴赏他人之物,说实话,不是那么有兴趣。
赵修辞见此,不知道他是不感兴趣还是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于是主动取出红绒包袱。
沈重伸手,勾了一勾。
红绒滑落,现出一幅卷轴。
沈重眯起了眼睛,命童春帮着展开,童春忙应了,从泡制新茶的纠结中解脱了出来。
童春站立,手持一端,甫一入手,便觉得比一般绢、纸更重,他还要举高了些,因为身量不足,很担心这次也会举得手臂酸麻,之前老爷研究古画曾经让他几个时辰持着不动,嗯,痛苦的回忆。
赵修辞持另外一端,缓缓展开,忽见满室亮晃晃,原来卷轴上裱着一张锦,说是锦,灿烂灼眼却没有明显的章纹,只是华光闪耀,流彩缤纷,悦动着金属的感觉,一移动,室内就有相应的地方映照出斑彩点点,波光粼粼,在房中不住的抖动。
沈重将眼睛眯了一些,说道,“这是一幅立轴,你拿错了方向。”
童春心想,“老爷不愧是老爷,这个什么也看不清的画也能晓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