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名噪一时的仁德皇后就这么在黎民百姓的眼前，从城门一跃而下，就像一道流星一般瞬间永恒。
北昭帝亲自看着皇后入殓，封棺，葬入皇陵。
一个皇后，两次葬礼，然而这次却隆重而庄严，皇上亲自送葬，礼仪之高前所未有。
随着皇后的离去，整个北昭京城甚至整个北昭王朝都陷入一种低迷的氛围中，而立之年的北昭帝居然黑发中出现了丝丝斑白。
看着手下用珍贵的木材经过特殊加工而成的棺椁，他甚至想，皇后会不会又来一次诈死，突然间活过来。
可是这个念头是多么的荒唐和可笑，地上的血迹是那么的刺目，那柔软的躯体是在他的怀中逐渐变冷的。
摊开手心，断成两截的玉簪也失去了本身的色泽。
环视整个墓穴，皇后生前所有用过的器物全都在这里了，皇后终于离开栖凤宫了。
“皇后，朕会来陪你的。”这是封闭墓穴的最后一句话，这里也将是他的最终归宿。
然而就在墓穴关闭的那一刻，一股檀木的香味由淡转浓，不一会整个墓穴都充满了檀木的香味。
静静放置的棺椁突然下陷，直至不见，片刻之后，又重新升起，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
平昭二十一年，慧妃移住栖凤宫，封为承德皇后，而慧妃之子夜佑岐被立为太子。
北昭皇帝和紫凝公主的联姻也择时举行，轩辕馨被封为紫妃，住进了碧华居。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而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山深处，简陋的茅屋上正飘起袅袅炊烟，一个少年正奋力的劈柴，依稀有一个女子身影在厨房中忙活着。
平静的生活恬淡而又踏实。
“绝儿，去叫姑姑吃饭。”一阵忙活之后，厨房中走出了一个妇人对院中的少年吩咐到。
“我马上就去。”叫绝的少年收拾好砍小的柴火，洗了洗手，这才往后院走去，只见一条条绳索上正凉着一床床洁净的床单。
“姑姑，吃饭了。”少年绕过层层床单，终于找到了前襟有些潮湿，双手在绳索上摸索的女子。
“绝儿，看看，凉平了吗？”闻声转头的女子，脸上有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疤痕，语气却很轻快，但是让人难以忽视的是那没有焦距的视线。
黑白分明的双眸却空洞无神。
“平了，姑姑真厉害。”绝儿真诚的赞许到，看着女子那有些自得的笑容，也会心一笑。
“姐姐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由绝儿搀扶着，女子抹下了卷起的手袖，在拉了拉前襟的衣摆。
“和平常一样。”绝儿小心的搀扶着她，绕开层层障碍，往厨房中走去。
“能不能换个菜啊？”女子嘴一瘪，懊恼的说道，而这让绝儿很是莞尔。
“姑姑想吃什么？”绝儿好笑的问道，没有想到，姑姑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我想吃肉，好不好？”女子的眸子虽然没有神采，但是那脸上却有着浓浓的期盼。
“哈哈，姑姑是想摸鱼吧。”绝儿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女子的企图，但是这并没有让女子感到尴尬，女子反而自然的点头承认了。
“等天气好的时候，我带你去。”绝儿也答应了，只不过要是让娘知道了，免不了又要被训了。
“一言为定”笑眯眯的坐在小木桌边，拿着馒头，喝着稀粥，脸上的喜悦让妇人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不许带你姑姑去玩水。”妇人严肃的对自己的儿子命令到，也不想想什么情况，怎么老是胡闹。
“咳……咳……”正在喝粥的女子闻言呛咳起来，难道她的脸上写字了吗？他们的企图就那么明显吗？
“要你敢带你姑姑去玩水，三天不准吃饭。”妇人一看就知道猜准了，下了死命令。
“娘放心吧，我们不去。”绝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到，无奈的看了一眼露出马脚的女子一眼。
“带我去拣柴吧。”想来想去，这总不会被拒绝了吧。
“好”绝儿依旧是这么回答的，而这次妇人没有在说什么了。
只不过看着那无神的双眸，鼻子一阵酸楚，可是一看到那鲜活生动的表情，却又觉得高兴。
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绝儿，要不你去买点布料吧，我给你们做一身衣服。”对此女子可是很有自信的，毕竟这么多年，她唯一做的就是这个事情，正所谓熟能生巧。
“恩，也好。”绝儿看了看女子身上的陈旧衣服，欣然同意。
“顺便针线也买点回来。”妇人对这倒是没有反对，毕竟女子想做事，那是好事，只要她不累就好。
“知道了。”绝儿看着和乐融融的两人很是欣慰，但是……
遥远的夜空下，一袭黑衣男子站在夜光下，狂风掠过，一缕银丝飞出帽檐。
“主上，劝劝王子殿下吧。”深沉而无奈的话语让完颜离恨心中一痛，怎么劝？
那一日，虽然没有让完颜瞳看见那惨烈的一幕，但是他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北昭帝，后会有期。”充满了恨意的话语让完颜瞳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在他还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坐骑已经奔驰而走。
几滴湿热掉到了他的脸上，在完颜瞳心目中那么伟大的父皇居然哭了。
“父皇”完颜瞳转身抱住了完颜离恨，虽然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如此，但是他隐约已经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父皇如此的伤心。
“瞳儿，你觉得今天的皇后美吗？”完颜离恨紧紧的抱着怀中懂事的儿子，语气已经有些哽咽。
在离开北昭境内的那一刻，他回望北昭，他在心中发誓，有生之年必定会踏遍北昭。
“美啊，怎么了？”完颜瞳不明白完颜离恨为何为有此一问？
“皇后对瞳儿好吗？”完颜离恨继续问道。
“好啊。”完颜瞳没有追问，只是争着明亮的双眸看着完颜离恨，等着完颜离恨主动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瞳儿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吗？”完颜离恨看着面前这个异常冷静的孩子，再度悲从中来，怜生选择了如此决裂的方式，那是因为她以行动明确的斩断了他的挂牵。
自此，完颜父子也就没有了被牵制的东西，他们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虽然怜生的行为有些惨烈，可是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一旦返回皇宫，那么那时候的怜生必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那样的生活，她又怎堪忍受。
“是谁？”完颜瞳急声问道，怎么也没有想到，父皇会主动告诉他。
“就是皇后。”完颜离恨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令完颜瞳期盼已久的答案。
“皇后就是我娘吗？”完颜瞳睁大了双眸反问到，他小小的心灵里曾经想过要是他的娘亲就是皇后该多好，可是却没有想过这个想象会成为事实。
“皇后真的是我娘吗？”完颜瞳此时还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为何父皇要哭呢？
“父皇别伤心，孩儿一定能接回母后的，孩儿已经和母后约定好了。”完颜瞳懂事的安慰完颜离恨，而这满腔的希翼却让完颜离恨到了口边的话语全咽了回去。
他怎么能刚给完颜瞳希望，又残忍的把这希望给扑灭。
“恩”完颜离恨不敢在看完颜瞳的眼神，紧紧的把完颜瞳抱在怀中，苦涩的泪水滚入唇角。
等完颜瞳在大一点吧，等他能接受这个事实吧，他在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真相吧。
回到苍狼，完颜瞳更加懂事了，主动的学习知识，练习武功。
而完颜离恨却躲进了恢复了原状的储藏了他和怜生所有记忆的木屋里，躺在曾经相拥而眠的床上，泪水宣泄。
他完颜离恨，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泪如雨下的一天，可是他真的无法克制自己的泪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华丽的沙龙，任由泪水宣泄，湿透枕头。
好恨，恨他们相见却不能相认。
恨，恨到最后，连她的尸骨他都不能带回。
恨，到最后，她都不能得到片刻的温暖。
记忆中那缓缓挥动的右手，那华丽的衣裙，她在向他们告别。
北昭帝不会杀她的，可是她却选择了死亡。
他本该知道的，决绝的她会为了她在意的人而承受所有，更何况是他和瞳儿。
而那一跃，让他看见了，却又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他们无力挽救。
她以死宣告了她的立场，也以死终结了这一切的无奈和纠结。
可是他只希望她活着，活着，有那么一天，即使他们已经白发苍苍，他们能够重聚的那一刻。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这所有的希望都随着她一跃而尘埃落定。
眼前闪现了一幕幕他们从相识到相知的情景。
当那双看似温和却又充满了疏离和淡漠的眸子突然幻化出魅人的诱惑的时候，当她的气息和他的气息萦绕的时候，当她的手指插入他的后脑发中的时候，当他的自制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的时候，他的心就遗落在了这个看似温婉，但却冷漠，看似端庄却又热情如火的女人身上了。
她的坚强，她的隐忍，她的脆弱，她的甜美，她的无理取闹，一幕幕的鲜活的闪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是一杯酒下去，他居然呛得几乎窒息。
扔掉了酒壶，抱着重新洗净的曾经沾染过怜生气息的衣裙，蜷缩在床上，浑浑噩噩的任由思绪奔腾。
心疼，头痛，全身都疼，疼到最后，不知是哪里疼，只觉得整个人都似乎麻痹了。
然而就在这激烈的情绪纠结中，他居然沉沉睡去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只闻到满室的酒味，全身疲惫不堪，眼睛火辣辣的疼。
撑起身子，看着被他揉成一团的衣服，重新抹平。
一件件整整齐齐的放回柜子里。
然而当他拿起那件曾经带着怜生给他的信的黑色外套，眷恋的穿到身上，仿佛感受到了怜生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那么的温暖。
拉开门，踏出屋外，和煦的阳光却显得那么的刺目。
“主上！”然而整齐的等候在外面的侍卫们却震惊的看着他，曾经的满头浓密的乌发，成了泛着光芒的银丝。
“北昭皇后的事，谁也不许提及，更不能让王子殿下知晓。”能够支撑完颜离恨踏出脚步的现在只有完颜瞳了。
完颜瞳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在失去父亲。
“是，主上。”整齐的回答，却掩饰不了他们眼中的震惊，而这也引起了完颜离恨的注意。
“有事吗？”完颜离恨疑惑的问道，喉咙干涸火辣。
“主上，请节哀。”贴身侍卫犹豫再三，吐出口的却是这么几个字。
“哀？不，苍狼有的只有恨。”完颜离恨看向辽阔的草原，吐出的却是阴冷的话语。
“请主上保重龙体。”看了看完颜离恨那满头的银丝，苍狼王的伤痛又怎么能掩盖。
这已经是最凸显的证据了，苍狼王对北昭皇后的情意他们一直看在眼里，可是造化弄人，他们却最终如此收场。
还好王子殿下还不知道真相，否则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牵黑风过来，我想跑跑。”完颜离恨现在只想驰骋在原野上，让速度和风把悲伤带走。
他需要的是力量，让自己强大，让苍狼更加强大的力量。
而怜生不能对完颜瞳付出的爱，他会双倍弥补的。
如果怜生在天有灵，那么就保佑康乐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他一定会把康乐培养成为一代霸主的。
然而他曾经说过的话，他却无法兑现，他实在无法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同床共枕，更别说一同抚养康乐。
康乐很懂事，他也不会要一个陌生的女人来占据他娘亲的位置，而他的娘亲的位置也是无人能够取代的。
他这一生，唯一目标就是带回怜生的尸骸。
他这一辈子，唯一的寄托就是好好的教导完颜瞳，到了一定的时候，交给他的将是一个更加强大的苍狼。
而完颜瞳将是苍狼最矫健最强壮的雄鹰，那时的完颜瞳将会展翅高飞，飞过紫凝，盘旋于北昭上空，最终落脚于北昭的皇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