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随着年关临近,京城里的商人越来越多,一行人在北昭的街道上,衣着普通,但是却格外的引人注意,特别是那满脸的络腮胡。
深邃的眸子,幽幽的看着那紧闭的重兵把守的宫门。
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陆续的出现了手捧物品往宫门而去的队伍,一看就知道是商人。
“怎么回事?”看着那喜笑颜开的商人们,完颜离恨头也没回的问道,而身后已经有人去打探消息去了。
完颜离恨带着手下直接往一家大型的酒楼而去,打探消息,这种场合也算是相对适合的。
“客官,不好意思啊,雅间都完了,客官能不能将就到大厅坐?”小二抱歉有礼的说道,看看完颜离恨的气势也感觉来历不凡啊。
“有劳了。”完颜离恨随着小二坐到了经过小二协调后空出来的一张空位上,位置靠里,也让他们避免了门口寒风的吹拂。
“李兄,这次该能大赚一笔了吧?”有着艳羡语调的话语传来,完颜离恨虽然面不改色,但是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可惜了,我们资产太小,要不直接给皇宫供货,那真是美差啊。”而被叫为李兄的男子感叹道。
“你就知足吧,我们都还仰仗李兄你呢。”随着酒杯的碰撞,交谈也戛然而止。
然而喝着手中的热茶,完颜离恨的心也放下了些,如果皇宫里大肆欢庆的话,那么怜生一时半刻也不至于有危险才是。
虽然是放松了些,但是还是很担忧,毕竟伴君如伴虎,他了解这个道理。
“客官,你请慢用。”小二已经手脚利落的端上了他们点的食物。
“听说过年的时候,王爷会带着小王子回京呢。”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话语,清晰的传入了完颜离恨的耳朵里。
“王爷也真忍心,那么小的孩子就带到了边关,只可怜了小王子,一出生就失去了亲娘。”
“是啊,王爷当爹又当娘的,真是不容易。”
“听说皇上有意把小王子接进宫由皇后照顾呢。”刻意压低的声音引起了完颜离恨的注意力,一个出生就失去了娘亲的孩子?
“皇后真可怜,上天真是不公平,皇后那么好的人,居然会……”后面的声音隐于叹息中,而这也让完颜离恨的眼神变得更加的沉重。
皇后不能生育的事情,居然弄得天下皆知,北昭的皇帝是怎么当皇帝的?
难道他就是希望皇后整天都活在人们的议论中吗?
他未免也太残忍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喝酒吧。”叹息声传来,而这也让完颜离恨首次体会到了仁德皇后在北昭的影响力。
和心心念念之人踏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土壤上,只有那一墙之隔,可是他们却咫尺天涯。
“主子,北昭皇宫内,过年的时候将举行宴会,皇后提议,由三位昭仪娘娘负责准备。”漫步于夜晚的街道,北昭京城依然灯火辉煌,人潮涌动。
“可有人见过皇后娘娘?”完颜离恨问道,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她是否安好?
虽然知道她还活着,但是他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还是担心。
“皇后深居简出,没有遇到过。”侍卫详尽的回答道。
“小姐,小心。”随着一声惊呼,完颜离恨看到的就是一道纤弱的身影被人潮挤了往一旁的货摊上倒去。
本能的手一伸一拉,那倒下的身影稳住了,而陷入完颜离恨眼中的就是一个面色苍白,惊吓过度的妙龄女子。
“小姐,你没事吧?”紧接着三四个精壮的男子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身边,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潮挤开了。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见自己的身影已经稳住了的女子,血色也慢慢的回到了脸上,这才尴尬的抽出被完颜离恨拉在手中的手臂,微微屈膝行礼。
“举手之劳,无需挂怀,告辞。”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完颜离恨无视正戒备的看着他的那些男子,举步走人。
“公子,请稍等。”眼见完颜离恨就要离开,女子匆匆叫道。
“小女子秦玉槿,冒昧请问公子贵姓?”秦玉槿镇定的脸庞上还是不自觉的涌现红晕。
虽然面前的男子因为胡子的遮掩,看不出究竟长什么样?但是根据这气度,以及这浑身透出的气韵,也知道必然不简单。
“姑娘不必挂怀,告辞。”深深一瞥,完颜离恨转身离开了,也不去理会那没有等到答复的女子,脸上显露的失落和难堪。
“小姐,你怎么了?”而提着精致灯笼挤过人群来到秦玉槿身边的小丫头,不解的看着失落的自家小姐。
“没事,我们回去吧。”摇摇头,秦玉槿径自掉头,难堪的泪水迎风而下。
她秦玉槿虽然不是什么天仙美人,皇亲贵族,但是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受过这等屈辱。
她秦玉槿平生以来第一次主动问一个男人的姓名,却还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想要抹去脸上滚滚而下的热泪,却越擦越凶。
跨进了家门,直接就往自己的厢房而去,而这也让跟在身后尾随保护的侍卫们感到很是担忧。
心中也在为那个粗野男子的无礼感到愤慨,秦府也就生有两女,一个正是当今皇上的三个昭仪中的一个,而待字闺中的秦玉槿也是备受宠爱,秦氏夫妻对她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而今夜小姐好不容易争取得老爷夫人的同意,让他们好好保护下出去走走看看,凑凑热闹,却不想让小姐遇到这事?他们怎么跟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而在书房里看书的秦维庸,在感觉时间不早之后,询问管家小姐回府没有。
而管家的回答让他和夫人都有些发愣,难得出去一趟的秦玉槿早早就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而回来了,也没有跟他们打声招呼,这似乎太有违常理?
他们的女儿明知道他们会担心她的安危,一定会等到她回府,才会安心休息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老爷?”秦夫人担忧的看着同样皱眉深思的老爷,不明白怎么回事?
“夫人别担心,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夫妻两从书房往秦玉槿的厢房走去,可是到了,才发现灯已经熄灭了,他们也不好打扰。
只能返回书房,传来随行的侍卫。
一问,才知他们的宝贝女儿受委屈了。
“夫人,我们就当不知道吧,要不她会更难堪的。”知女莫若父,秦维庸虽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事也无从怨起,毕竟人家还帮了他的女儿,即使不留下姓名那也是人家的权利和自由。
只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够自己想通了,心情好起来。
“老爷,我们的女儿长大了。”秦夫人则是悠然一叹,话语中有着物价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怅然。
“夫人是指?”秦维庸眉一挑,恍然大悟。
“老夫真舍不得啊!”秦维庸知道这所谓的长大了意味着什么,想到这家里最后只剩下他们这对老夫妻,就感到有些心酸啊。
“老爷看看朝中有没有合适的男子,也好帮我儿找个好归宿,那样我也就放心了。”秦夫人说是这么说,可是脸上的凝重却好像另有所想。
“夫人不用担心,老夫不会让她进宫的,秦家已经有一个妃子了,不需要在多一个。”秦维庸一眼就看穿了夫人的担忧,坚定的说道。
“老夫不会像那梅老匹夫那么不要脸。”秦玉槿怒斥,不齿于梅家的所作所为,可是却对当今的皇后有着淡淡的怜惜。
“老爷,臣妾听说皇后对宜妃娘娘的事无动于衷,难道这进了宫的女人都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吗?怎么说她们也是姐妹啊。”秦夫人想到这个就想到了同侍君侧的两姐妹,一个离奇失踪又回来了,一个却落得个削发为尼带罪修行的下场。
“夫人,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知道吗?老夫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若是那皇后是老夫的女儿,老夫绝对不会让她进入宫廷。”秦维庸想到那嘴角总是浸着淡淡笑意的女子,悠然一叹。
“难道她真比我们的女儿还好?”秦夫人心里有些不服气了,怎么说,秦维庸也没有这么夸过自己的女儿。
她的两个女儿,从小到大,谁人不夸啊!
现在大女儿也受到皇上宠爱,在后宫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呵呵,说实话吗?夫人。”秦维庸微微一笑,看着不服气的夫人,调侃的问道。
他当然能理解妻子的心理,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老爷,妾身不服,第一,听说皇后毁容了,就算之前没有毁容,那容貌能比得上我们的女儿吗?”夫人抢先开口了,她可不想让老爷以为她孤陋寡闻。
“继续。”秦维庸微微一笑,说道。
“第二,听说皇后琴棋书画没有一样精通的,不是,应该说是拿得出手的,反观我们女儿,哪一样不是技艺精湛。”越说,秦夫人越觉得自家的女儿很优秀。
而传说中的皇后并不是那么的完美!
“第三,请老爷见谅,听说那皇后已经不能生育,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最致命的,更何况是位居后宫的女人,可是我们的女儿身体康健,这些都不是问题啊。”秦夫人说的是头头是道,秦维庸也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那嘴角的笑意却让夫人觉得扎眼。
“难道我说错了吗?”夫人疑惑的问道,他不是都同意了吗?
“夫人说的都没错,我们的女儿确实优秀,要不怎么能脱颖而出,立足于后宫,但是夫人可不要忘了,她的背后是谁?”秦维庸淡淡的提醒道,自古皇室姻缘有多少是单纯的。
“是啊,老爷你在朝中是如日中天,而那梅思源不早被皇上疏远了吗?皇后还有何靠山?”秦夫人的反应不也不慢,又找到了一个条件。
“夫人,皇后有靠过梅思源吗?虽然她是梅家的长女,但是真正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夫人可别忘了,皇后自焚冷宫的根源,梅思源也有一脚。”秦维庸一想到这里,就不齿。
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说,梅思源也不能这样,袒护着梅惜霜,而一再的迫害皇后。
“想想,皇后也真够可怜的。”夫人悠悠一叹,关于皇后的事情,她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再加上秦维庸也不是那么霸道的男人,关于政事,多少会和告诉她。
就算她实在理解不开其中的缘由,老爷也没有不耐过。
“有机会见到娘娘,告诫她,把持分寸,不能和谁走得太近,包括皇后。”秦维庸话虽如此,脑海里想的也是该为秦玉槿选择郎君的时候了,他可不想步上梅思源的后尘。
夫人刚才所说的话提醒了他,现在的他官居高位,在朝中也算是重中之重,而这却也是一个让他担忧的隐患。
想当初的梅思源多红火,皇上器重,门生满朝,可是结果呢?
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使是亲姐妹,谁又能保证,终身和睦。
而谁又能保证,彼此不受牵连。
或许,他该问问,那个施以援手的男子是何方人士?
不管他是官吏狱卒,还是儒生武将,如果对方没有定亲的话,而自家女儿又喜欢的话,他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嗯,老爷放心吧,夜深了,睡吧。”随着烛火的熄灭,整个秦府陷入了一片静怡中,而原本早就歇息了的秦玉槿却在一阵悲戚中睡着了,枕边一片潮湿。
可怜的小丫头只能起起落落担忧的看着睡着了还会发出抽泣的小姐,心中恨不得把那个让自家小姐难堪的男子打上一顿。
而栖凤宫内,睡梦中的皇后却在一阵挣扎后,浑身是汗的坐起了身子,惊恐的看着远方,梦中的景象还清晰的留在脑海中。
她居然梦到完颜离恨浑身是伤,而康乐却哭个不停,虽然没有同时出现,但是却在梦境中一再纠结,她想去扶起伤痕累累的完颜离恨,可是却走不到他的身边,仿佛被什么抓住了一样,而她想去抱起康乐,可是却动弹不得。
她的男人,她的孩子,都在等着她,可是她却只能苦苦挣扎,浑身无力,怎么也走不到他们的身边。
而就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一团浓浓的黑雾笼罩向了康乐,眼看康乐那小小的身子就要卷入黑雾中,她奋力的跑去,愤怒的狂喊,双手乱挥,只想驱散那黑雾,保护康乐。
却不想她醒了,而浑身的汗水也在接触空气的同时,生冷刺骨。
“娘娘,你怎么了?”富贵看着双眼惶恐的皇后,担忧的问道,这样的皇后可还从未出现过呢。
“没事。”梅檀雅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好似狂喊过后。
“娘娘喝水。”富贵赶紧送上了一杯温水,此刻的皇后好脆弱。
“没事了,你退下吧。”喝了水,缓缓躺回床上,注视着上方的精美刺绣,双拳紧握放在身侧的被窝下,眼泪汹涌而出。
母子连心,难道是康乐出事了吗?
难道离也出事了吗?
压抑内心深处的情感在这一刻迸发,她的男人,她的孩子,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她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身不由己。
她该怎么办?
离在苍狼,她够不着。
康乐在边关,她同样够不着。
她该怎么办?
没有了睡意,遏制不住的热泪,梅檀雅就这么眼睁睁的躺了一个晚上,看似平静的床帏,却无人知道里边的皇后在承受什么样的煎熬。
康乐,她的孩子,她用命换来的孩子,她最大的精神寄托,他可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
可是她的心好痛,只怕那可爱的孩子有丁点的意外。
老天爷,你开开眼,如果有什么罪过就让她一人背负好了,不要去找康乐,他还那么小,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默默的向上苍祷告,忐忑难安的心就这么悬着。
然而京城宵禁的街道上却传来了几匹快马奔驰的马蹄声,只见为首的人一手执缰,一手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裹一样的东西,脸上有着浓浓的悲戚。
“开门。”随着一声暴喝,宫门缓缓打开,来者居然策马狂奔,而这马蹄声顿时震惊了整个皇宫。
“传太医”随着一声狂呼,马匹直奔栖凤宫而来。
“娘娘,平南王求见。”富贵惊愣的看着面带寒霜而来的平南王,今天的平南王怎么了?
怎么会如此的有失礼数,这里毕竟是皇宫,是皇后的寝宫,而他居然策马就来了,还有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叔,出了什么事?”梅檀雅几乎是从床行弹了起来,赤脚就往外冲,当她看到平南王那愧疚和悲哀的脸孔,她的心嘎登一下,难道真的是康乐出事了?
嘴唇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希翼的看着平南王,希望他告诉她,一切都好,一切都没事。
“臣参见皇后娘娘,臣斗胆冒犯,还请娘娘给臣一个地方,宣太医为犬儿诊治。”随着王爷的下跪,梅檀雅这才把视线艰难的转移到了王爷的手上,层层的包裹中,一张小脸蛋此刻却是异常的赤红,像是睡着了,却又感觉不到半点气息。
“传太医”生硬的话语不像是从她口中传出的,梅檀雅极力的控制住自己晕晕欲旋的晕厥感,走到了王爷跟前。
接过怀中的孩子,这是她的孩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平南王不会如此莽撞的,可是就因为他知道孩子对她的重要性,所以才这样的。
“他怎么了?”轻轻的把脸贴在那滚烫的小脸蛋上,皇后梗咽的问道。
“三天前,突然上吐下泻,臣让军医看来,还是不行,臣马上赶回京城,只希望能来得及。”平南王一个坚强的大男人,此时也有些梗咽。
“娘娘,太医来了。”富贵看着如此失态的皇后,看着她那单薄的里衣,以及那踩冰冷地上的赤足,很是担心。
“救活他。”轻轻的把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梅檀雅站在一旁,紧紧的盯着那赤红的小脸蛋,心好痛。
头一阵阵的发懵,可是她却不能倒下,她要坚持住,因为她的孩子,需要她,她不能倒下,她要让孩子知道,他的母亲很坚强,他也要坚强。
“娘娘!”富贵把披风小心的披到了皇后的身上,想让她穿鞋,却开不了口。
皇后那苍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影看得他提心吊胆,可是看着那床上的小王爷,以及同样焦灼的王爷,富贵只能选择了沉默。
“公公,请马上派人把这药给煎了,立刻给小王爷服下。”太医匆匆写下方子,交给了富贵之后,又转回到了床边,小心的在诊治着。
“富贵,你亲自去,要是药里出了任何问题,本宫为你是问。”皇后定定的看着富贵,希望他不要让她失望。
“娘娘放心,奴才马上就去。”富贵拿着药房,匆匆离去了。
紧接着,在太医的指示下,为康乐沐浴,更衣,只因那厚厚的小被子里已是一股腥臭味。
而这一切,都是由王爷亲自动手,梅檀雅多想自己去做,看着那小小的身子,整个身体都出现一种不正常的红,她好想亲自为他沐浴,更衣,可是她却不能,因为她怕自己会摔倒了他。
看着平南王熟练的为康乐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而那小家伙却在一番折腾后,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梅檀雅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
“娘娘,王爷,臣当尽力而为。”太医看着床上的小人儿,也忍不住叹息,但是还是开口说道。
“发出告示,急招名医,命人敲锣呐喊,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大夫,一定要救活康乐。”即使在此刻,即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却极力的保持镇定,吩咐道。
她绝不会让孩子就这么走了,决不能。
“皇上驾到”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闻讯匆匆赶来的夜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床上奄奄一息的小人儿,皇后赤足披发站在床边,脸色惨白,凝重,而平南王则是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床上的小人儿,那坚毅的轮廓满是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