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曾可心一直没有见到高天。听到柠檬树签约的消息,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诉高天,谢谢他的帮忙。她打过电话,办公室的人说,高经理休假了。曾可心也没多想,随后就拨了他的手机,手机里高天的声音听上去与她一样的兴奋:
“真是好消息。等我回去,一定给你好好庆贺一下。”
下班时,刘虻临走,回身对曾可心说:“忙过这几天,为你庆贺。你是我们部门第一个搞出这么出色策划的,值得祝贺。”这天的曾可心笑得腮帮子都有点酸,她不是个会掩饰自己的人。这天下班,她没有坐大巴,而是破天荒打了车,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曾可心,你真棒,奖励一下!”
幸福是需要与人一起分享的。曾可心很想找个人喝点酒,同屋的女孩儿给男友过生日,匆忙间只丢下一句话:“宝贝儿,真棒啊!改天给你祝贺。”曾可心在心里暗骂:重色轻友。而赵菲去了广州,和一个品牌商谈判。曾可心心灰意懒,不想动手张罗晚饭,也没有下楼的兴趣,就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遐想。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有给自己施压,才可能把无限的潜能激发出来。这话,是行者和她说的,此刻曾可心想起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夜色渐浓,曾可心的肚子开始抗议了,她这才爬起来,到厨房煮了袋方便面,想想还是应该犒劳自己一下,又煮了颗鸡蛋。随后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这时,行者的头像亮了。就像看见久不见面的老友,曾可心心头一喜,急匆匆打招呼,好像生怕他走掉。
天外来客:你好!这么久不见,你很忙?
行者:最近事儿多,今儿喝多了,脑子有点晕。
天外来客:呵呵,我今天想找个人喝酒,不过,没找到,看来我人缘奇差。
行者:我约你啊。
天外来客:说的比唱的好。哪天宰你一顿。
行者:我不会唱歌,说话还惹美女不高兴,真是该杀。
天外来客:我不是美女,是师太,灭绝!
行者:我是书生。就喜欢师太。想来,师太蛮腰赛笔杆。
天外来客:巨型的。俺是肥肥版。
行者:师太放到唐朝就是绝代美女。说师太道师太,师太美貌天下扬。雁见了雁落。
天外来客:射下的。
行者:花见了花羞。
天外来客:气的。
行者:墙见了墙倒。
天外来客:炮轰的。
行者:柳下惠见了,不坐怀也乱。
天外来客:书生呢?
行者:书生满心关关雎鸠,嘴里念着弥陀佛,诵一段诗歌念一段经,心里想着美师太。
天外来客:呵呵。看来,书生今日是酒后吐真言。
行者: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书生很正常,并非玻璃。
天外来客:俺也不是拉拉。
行者:看来美师太今日兴致很高,字里都透着笑啊。
天外来客:今天俺的第一个策划案成功通过,拿到一个大单子。
行者:你……是曾可心?
天外来客:你是……
行者:你的一个同事。
天外来客:高天!高经理!
行者:你心里只有一个他啊?
天外来客:呵呵,我们比较熟。你是谁?不说,我也猜不出。
行者:刘虻。
曾可心愣住了。行者与她是网友。曾可心是在青城论坛里见到这个QQ名的,一下就被他的签名吸引了:“我在这个城市落脚,却不一定可以生根。”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伤,让她顷刻间与这个名字有了某种心心相投的亲近。她尝试去加好友,在验证消息下,她留言:“这里不是我的家,就连做梦我都在路上走着,很累,没有终点。”
很快,行者就响应了她的好友要求。网络上,有不少无聊的期盼有那么点艳事的人,为了避免被这些无良之辈骚扰,躲开无聊的寻找刺激的男人,曾可心上网一般都隐身,而独独给这个人设置了隐身可见。这样,只要她在线,无论是否隐身,行者都可以看到她。他们的交流很频繁,聊的话题也很广泛。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候,多半会有人提出见面。但行者却没有任何的举动,尽管他俩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交流状态。每个人都对自己不了解的生活或是某个人充满了好奇,曾可心也不例外。凭着女孩子特有的第六种感觉,她认定这个行者是个经历丰富的男人。某日,她忍不住发问了。
天外来客:没想过见个面吗?
行者:心灵的相交更可贵。
天外来客:我不是恐龙。是师太。
行者:我不是青蛙,是书生。
天外来客:其实,你是我的心灵导师,至少,会给我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
行者:呵呵,我不是导师,是下水道。
想起这些放到生活中就有些调情意味的聊天,有甜丝丝的味道在心间弥漫,曾可心忍不住打了一行字发过去:“我想唱一首歌,只记得一句:幸福像花儿开放。”头像一下黯淡了,曾可心以为刘虻掉线了。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再上来。曾可心有些不甘心,想打个电话问问,却又觉得很唐突。她心里不明白,刘虻怎么突然消失了呢?就在她胡思乱想心情烦躁时,手机响了:刘虻!曾可心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她拿起手机,手却微微发颤:“您好……”刘虻的话就如卯足了劲儿的短跑运动员,嗖的一声跑了过来。“我在师大附近,你住在哪儿?我过来找你喝酒!”刘虻语气坚绝,毫无商量余地。一种巨大的眩晕席卷了曾可心,她声音发颤地说了地址,随后就下楼等着。刘虻出现在她视线里时,曾可心忽然紧张得不可抑制。她一直不敢看刘虻的脸,直到进了附近的兰卡酒吧,慌乱的心才稍稍稳定下来。
兰卡酒吧不大,装修却充满异国情趣,乐手们演奏的大多是经典的异国民谣或是乐曲,像是行走在温柔缠绵的浪漫时光里。曾可心和刘虻不说话,默默地喝着酒——科罗娜啤酒,曾可心曾经听一个调酒师朋友说过,这种啤酒叫情人啤。加入柠檬,酸甜的柠檬与清凉的科罗娜啤酒混合有别样的味道。她还记得有个介绍说,科罗娜“情人吻”的饮法——用柔软的嘴唇轻轻亲吻瓶嘴,就像是与情人缠绵的亲吻。想到这些,她的脸一阵发烫。
他们一直没有说过什么,直到离开。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是酒劲还是没站稳,曾可心一个趔趄,刘虻伸手扶住了她。曾可心想说声谢谢,却发现刘虻握着她的手,再没有松开。
能被利用说明咱有被利用的价值。
刘虻回到住处已经凌晨一点了。袁满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穿着睡裙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你干吗去了?这么晚回来?”袁满的睡裙总是那么衣不遮体,透明得刘虻不用费劲就能看到里面的内容。“泡妞!”刘虻丢下这俩字,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头倒在床上。“喝了那么多酒还不老实呆着。你别说,你说的这本书挺好看的。”袁满追过来说。刘虻微眯着眼睛一瞅,居然是《牛虻》。刚认识时,刘虻曾经给袁满讲过自己名字的来历。刘虻的父亲是老师,特喜欢看《牛虻》,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儿。虻字认识的人不多,常常被想当然念成忙。就这名儿,让他到哪儿都是名人。
刘虻闭上眼睛不说话,他的心里还在翻腾着曾可心的模样。她的手真软,像是没有骨头。“你这人真没劲,就知道泡妞。我今晚又找了晚报和日报的哥们儿,总算摆平那个主事的,那笔业务给我们。”袁满说这话多少有些得意。刘虻只好有些不情愿、但还得装着喜出望外似的起身说:“姐姐,兄弟全仰仗你了!”袁满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油嘴滑舌,来点实际的!请客!”刘虻满口应承:“成!现在咱们各自安歇吧。你知道,泡妞也是体力活儿啊。”袁满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问:
“你真去泡妞了?”刘虻懒洋洋地说:“除了妞儿,谁能让我这么辛苦地奔波啊?”
袁满不笑了,盯着他问:“那妞儿是谁?你是玩玩,还是动真格的了?”“姐姐啊,我都这么大人了,我爹妈早就让我独立了。你就别为我操心操肝了。”刘虻起身,推着袁满往外走,袁满扭头啐了他一口:“没良心,我是怕你被狐狸精给吃了。”“那种死法,我真是求之不得啊。”刘虻夸张地摊开双手,仰望苍天呼唤。袁满被他逗乐了。
那晚,刘虻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曾可心的影子就在他眼前晃悠。送她上楼时,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他很想亲一下,可是,他生怕被曾可心误会自己是个轻浮的人,除了握着她的手一路护送回家,他再也没敢有什么过分亲近的举动。迷迷糊糊睡着时,天边已经有了黛色的痕迹,天快亮了。而在这短暂的睡眠里,刘虻似乎还牵着那双娇小的手。
高天的假期满了,他却没有回来,只是通过邮件发了一封辞职信,大意是自己的身体不适应这里的工作强度,感谢公司给予的机会等等。郑黎明似乎对此早有预感,之前,高天已经把手边的工作有序地交给了下属,当时,郑黎明还说,简单的休假,用不着这么复杂。高天说,有备无患嘛。万一有点啥事,他不在,也不影响正常工作。曾可心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意外。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在下班后拨通了高天的手机,只有一个甜美的女声回应她:“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曾可心有些奇怪,她和赵菲说起了这事儿,赵菲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她想起当日曾可心应邀和高天夫妻俩一起打网球的事儿,忽然觉得似乎一切都有些太过巧合。
那天,球场上,高天说:“你是个女孩子,我让你一下。”曾可心也不说话,她毫不客气地开始首发。高天意外地没接住。他惊讶地发现,看起来苗条纤细的曾可心,手腕力量很大,爆发力也强,他一开始还有让对方的心思,可是,一上场,他就不得不拼尽全力了,即使如此,他也处于下风。高天妻子只打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摆摆手,下场了。“我的体力真是不行了,你们打吧,我当观众。”从球场出来,高天感慨地说:“没想到,你网球打得这么好。”曾可心擦着汗笑眯眯地说:
“忘了告诉你,我爸爸是网球高手,我是看着网球长大的。”俩人正说着话,忽然背后有人半惊半喜地喊:“可心!”那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曾可心应声回头,竟然是曹大富!见到她,曹大富喜出望外。“可心,你也来这儿打球。我一次也没碰见你,今儿真巧,要不是小五提醒我,我八成又忘了。”曹大富旁若无人地和曾可心叙旧。
曾可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曹大富,她多少有些尴尬,最让她为难的是,她不想公司的人误会她和曹大富有任何私人的瓜葛,可是,恰巧让高天遇到了。她多少有些迁怒于曹大富,觉得这人有些阴魂不散,这么想着,她的脸色就有些愠怒。这时高天妻子换好衣服走了过来,她一见曹大富,就笑着打招呼:“曹总,您真是好雅兴啊!”曹大富有些迟疑吞吞吐吐地问:“你是……我们在哪儿见过?”高天妻子粲然一笑:“我们没见过,不过您曹总的大名青城市不知道的恐怕不多吧。再说,我们和可心是朋友,怎么能不知道您呢。”这番话说得曹大富满心欢喜,更何况,是个看起来还很受用的女人说的话。他转脸问:“可心,他们都是你的朋友?”曾可心不想过多和曹大富纠缠,含糊其辞地应付:“嗯。你忙你的,我们走了。”
“这么巧遇上了,一起吃饭吧。”曹大富盛情邀请,转脸对高天两口子说:“咱们是头一次见面,吃个饭加深一下印象。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高天似乎被这话打动了,他看看曾可心,曾可心的眼神告诉他:这顿饭她坚决不吃。于是,他笑着婉拒了曹大富的邀请。“很抱歉,我们中午还得赶一个聚会,和工作有关。下次吧,下次咱们一起坐坐。老话说,来日方长,曹总,咱们有的是机会。”曹大富正想说话,曾可心迫不及待接过话头:“是啊,我们还有事儿呢。我们不是老板,不做事,是会被老板炒鱿鱼的。”话既然说到这分儿上,曹大富就不好勉强了。他无奈地说:“那就等下次吧。”回去的路上,高天开玩笑说,“可心,看起来你真是魅力无穷啊,就连被你逼债的曹大富也很赏识你。”曾可心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误会了,他是想找我爸爸,说是我爸爸救过他一命。谁知道是真是假,我才不想让他纠缠我爸爸呢。”高天恍然大悟。
“可心,我觉得这里面有名堂。怎么那么巧,非得去网球场谈你的策划,那么多网球场,偏巧就选了曹大富去的球场。照我看,这个高天八成是在利用你。”赵菲撕咬了一口嘴里的排骨,总结道。曾可心吃着饭,想了想,“其实,他也帮了我不少忙呢。就算真的是他利用了我,我自己也没少块肉,能被利用说明咱有被利用的价值,说明咱是有用的,不是废物啊!”曾可心嘴上说得轻松,心里还是琢磨着赵菲说的话,她在想:这个高天,真的是在利用自己吗?他的目的是什么?莫非真的是曹大富?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又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