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秦文骨子里依旧保持着一种清高,这种清高让他不屑于做一些在他看来很不光明磊落的事情。何况,这样的辞职多少有些落败的失意,他是断然不会让人看到他仓皇的样子。刘虻私下打听过,秦文离开天宇后,就在青城市消失了,至少这一行里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据说他去了深圳,那里有一家传媒公司一直邀请他去,因为记挂家人,秦文没有答应。这次,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离开这里的理由。这些,都是零零碎碎听一些和秦文比较亲近的人说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刘虻无法得知,也无缘得知。
刘虻的心思很复杂,这种复杂曾可心不懂,而袁满却心知肚明。好几次,两人凌晨打车回家,袁满都带着几分醉意,有些妖媚地看着他说:“你啊,总是不能改改你那臭德性。做了婊子就不要立贞洁牌坊,总想做好人,结果里外不是人。
你就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做的任何事只要不犯法,谁也不能判你有罪!”
每次,刘虻都不自然地苦笑一下。急功近利也是个误区,在利益的诱惑面前,人常常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和坚守。若不是恒泰集团那笔钱,他怎么会把自己逼到窘迫的困境呢?
关系,很多时候就是在酒桌上和桑拿中建立起来的,尤其是与客户的交往。
初期哪个不得先从酒桌上喝出感情?可是,以利益为基础的关系,有几分真感情呢?刘虻好像又回到了初出道时,天天疲于奔命,每天晚上别人下班回家,他才开始了公关。都说夜生活丰富的人多半是有成就的人,至少也是潜在的成大事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不得不喝的应酬的酒精,杀死了他多少的热情和健康。他痛恨这样的生活,却又无力摆脱这样的环境。他很累,累得有几次坐在KTV包间里,靠着沙发就睡着了,要不是被袁满推醒,很可能他会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大天亮。即使回到住处也常常是凌晨,万籁俱寂,上楼时,他会感到空前的失落,说不清原因。尤其是想到曾可心,他就会有莫名的心疼。有时候,刘虻也会陪酒醉的客户在浴场之类的地方过夜。照例,他会发短信给曾可心,曾可心每次也只有简短的没有温度的三个字:“知道了。”
有一晚,刘虻借着酒劲想推开曾可心的门,却发现她居然从里面把门反锁了。以前,她从来不锁门。“我相信你是个君子。”曾可心的话犹在耳边,而她却已经不信任他了。这个发现让他前所未有的失落,他想起曾可心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不解、有审视,更多的是痛苦。他知道,自己打碎了这个单纯的女孩子水晶一样的幻想。“我知道出来做事不容易,他们都说混世界,可混世界也有混的规则吧。我说不清,我的脑子很乱,你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安静一下。”曾可心是痛苦的,这些天,她明显瘦了,他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
这晚吃饭的人不多,程雄、郑黎明,袁满、刘虻,还有财务部的两个经理。“今天是周末,大家一起吃个工作餐。”程雄的话说得很轻松,一开席,他就斟满了酒,站起来敬给袁满:“劳苦功高,谢谢你救急!”袁满站起身,爽快地“咣当”一碰杯:“别这么说,你是在其位谋其政,我是拿你钱财替你做事,你也不用客气。”随后,干了杯中酒。程雄也不含糊,一饮而尽。有了程雄带这个头,几个人轮流上前敬酒,袁满来者不拒。很快,就喝得两腮灿若桃花。忽然,袁满上前挽着刘虻的胳膊大声宣布:“我爱刘虻!”大家跟着起哄。程雄只是笑笑并不表态。刘虻有些尴尬地甩开袁满的手,袁满借着酒劲乜斜着眼挑衅:“我真的比不上你的小辣椒?”
起哄的人安静下来,刘虻囧得不知所措。郑黎明站起来招呼着众人:“来来,吃东西,别光顾着说话。”说着话,他上前把袁满拉到自己身边,“你得吃点儿东西,这么下去胃可受不了。”袁满挣扎着含糊不清地说:“刘虻,你不是个东西。”刘虻尴尬地站着,进退不是,心里很恼火。
坚持就是胜利?如果开始就是个错误,这种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曾可心的心情糟透了。她的策划方案又被否决了。一连遭到几次这样的打击,她多少有些心灰意冷。表面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她的心却像烧开的水,不停地沸腾着水花。她特别想找刘虻。她已经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包括刘虻跟她讲的不得已的苦衷。但女孩子的矜持却让她不能主动向刘虻示好,她在等着刘虻温情地向她倾诉,这样她也就能顺水推舟地和刘虻重归于好。可刘虻总是起早贪黑地忙碌,她常常一连几晚见不到这个人,时间一长,她的热情在一次次燃起后又一次次冷却了,她开始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苦闷中,她打电话给赵菲,赵菲知道曾可心是真心爱着刘虻,她鼓励曾可心:“真爱,就不要轻易放手。一定要坚持,坚持才能胜利。”曾可心苦笑着说:“坚持就是胜利?要是192一开始我们就是个错误,这种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很巧,曹大富打来了电话:“可心,我新上了个项目,能给你们这些爱唱歌的小年轻录歌,你来玩玩吧。”苦闷的曾可心当下就答应了。高天见到曾可心,不由一愣,不过二十多天不见,曾可心明显地憔悴了,她的眼神里游离着苦闷和怀疑。高天忽然想起那天偶遇郑黎明的事儿,郑黎明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曾可心戴着耳麦,一首接一首不停地唱。她的声音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喑哑,她唱得那么用力,几近声嘶力竭。尤其是那首原本深情的民歌《黑小子》,曾可心却演绎得悲情而苍凉,让高天听了也生出几分悲凉。
黑小子我喜欢你
看不看上我是你的事情
真心为你唱起情歌
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
想成为你的心上人
相不相信我是你的事情
每天为生活忙碌着
心不心疼我是你的事情
想和你约定终身
娶不娶我是你的事情
我祈求上苍保佑我
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情
……
“可心,该吃宵夜了,你不饿,也得可怜可怜为你录音的小伙子吧?”高天上前拿掉曾可心的耳麦,指指有些疲倦的录音师。曾可心不好意思地笑笑,那笑容有些无力,高天看着有些陌生。他带着曾可心走出了录音棚,临走,他叮嘱几个小伙子:“你们去吃点东西,今天都早点休息吧。”
唱歌耗费了太多体力,曾可心真是饿了,她低下头风卷残云,竟然顾不上抬一下头。高天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儿:饕餮。想到那个应该是硕大无朋的东西,居然和一个娇小的女孩子联系到一起,他扑哧笑出了声。曾可心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笑我吧?吃相不雅?喂脑袋就得风卷残云,要不对不起这个脑袋啊。”听着曾可心叮叮咚咚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清脆的声音,高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小心地问:“可心,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紧张?”曾可心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咕哝:“还行。”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曾可心满意地擦擦嘴,忽然冲着高天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别再问我工作的事儿,第一,非工作时间,私人时间不谈工作;第二,你和我不是一个战壕里的,我不会和你说。明白了?”曾可心习惯性地一扬眉,声音里透着孩子的顽皮劲儿。这让高天有些哭笑不得,他摇摇头,解释说:“你呀,怎么这么敏感?我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并没有刺探你公司机密的企图。再说,即使我有这个念头,我也不会冲你下手,不管怎么说,你对我是有恩的。”曾可心呵呵笑了两声,很认真地看着高天,“你不知道,如今流行的就是杀熟。我和你怎么也不算陌生人吧?你冲我下手,也很正常啊。”曾可心狡黠地一笑,高天的心一下就落在肚子里,这还是那个他熟悉的有点莽撞的女孩子。
夜晚就像是一张安全的网,白天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在夜晚常常萌生倾诉的欲望。此刻,坐在曾可心对面的高天就有着这样的欲望。他斟酌着字句小心谨慎地问了一句:“可心,当初我利用了你,你真的不记恨我?”曾可心摇摇头:“我干吗恨你?我不恨你,也不会恨任何人,恨一个人挺累的。我瞧不上的人也不会去恨他,我只会把他从我心里删除。”曾可心挥舞着手臂,做了个删除的动作。她还想说些什么,手机短信响了,是刘虻:
可心,你在家吧?我在应酬喝酒,回不去了。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