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听了孟丽丽的汇报后,未置可否。对于一个专注工作的男人来说,他更欣赏聪慧却总是一根筋的曾可心。虽然两个部门之间有些纠葛,但他个人对曾可心没有丝毫成见。孟丽丽是个有才华的女人,不过,太聪明,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秦文内心深处常常会生出某种感慨:头发长,见识少。这个孟丽丽头发不长,见识也不少,但是,她的目光太短视。对于这件事,他只是含糊地说:“招聘也不急在这一时,补回来就得了。反正你也知道,即使来了新人,真正能独挑大梁,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话不是这么说,”孟丽丽惊讶于秦文的态度,忍不住就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人力资源部的失误,理应承担该承担的责任。虽然没有造成什么经济上的损失,可毕竟对公司的影响不好。通知了面试,又没有安排,这不是拿公司的声誉开玩笑吗?”孟丽丽说得义愤填膺,秦文却始终不置可否。孟丽丽悻悻地离开了,她在心里暗骂:这些混蛋,满脑子不知在转悠什么鬼点子。
她有心去找郑黎明或是程雄,却怕得罪了自己的头儿,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开罪了顶头上司,以后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可让她就这么若无其事,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她的脑子就在那么一刹那,忽然想到了来应聘的母亲朋友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在孟丽丽怂恿下,两封举报天宇人力资源部出尔反尔的匿名信摆在了程雄和郑黎明的桌子上。
果然不出孟丽丽所料。程雄一向很注重公司形象,在他看来,做公司就必须让它体面,而且要让所有的人,提到青城市,就能想到天宇。接到匿名信后,程雄立即找到了郑黎明。郑黎明也接到了类似的匿名信,凭直觉,他认定这封信是冲曾可心来的。他和程雄谈了自己的看法。“说实话,曾可心这一个月的工作还是可圈可点的。虽然有些疏漏,但她毕竟刚上任,需要时间来成熟。我也问了秦文,他说影响不大。”话虽如此,程雄还是一再叮嘱郑黎明:“近期的工作要向人力资源部倾斜,有什么问题你也能及时把握。”
从程雄办公室出来,郑黎明决定立即找李志文谈谈。以李志文的能力,若是与曾可心精诚合作,人力资源部的工作应该是顺顺当当的。李志文回答得很痛快:“我会尽力而为。”话说得轻巧,郑黎明隐隐能感觉出某种不屑,他知道,李志文对于这次升职,虽然没有表达任何的异议。但是,眼瞅着到手的鸭子飞了,任是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让郑黎明始料未及的是,这本来是正常的工作,却被人为地增添了某种色彩,由此引发了一场飓风般的风波。
曾可心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伙子,虽然她一再掩饰自己的惊讶,可她脸上本能地因为内心惊叹而显露的表情,还是让这个在楼下拦住她的小伙子尽收眼底。“我知道,你和别人一样,看见我,心里肯定会说,这个人咋长得这样?不瞒你,我来这儿之前,已经去了好几家公司,都没有下文。天宇来过三次,虽然说,事不过三,但是,现在换了主考官,我还是要来碰碰运气。以貌取人,这是我最大的劣势。我之所以没走正常的应聘程序,就是因为,我想直接找到一个有说话权力的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曾可心耐心地听着,这个唐突的小伙子与众不同的应聘方式,让她在对他的相貌产生某种联想时,又对他的口才和百折不挠的信念给予极高的评价。曾可心在心里给他打了高分,虽然他的相貌真让人惊叹。相貌丑陋的人,曾可心见过很多,但眼前这个小伙子已经到了某种极致。“他的脸很像蟑螂。”她发了信息给刘虻,“不过,这个人很有思路,我觉得他做业务应该会有发展。”刘虻回她的只有一个笑脸,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约会,也没有什么个人的交往。两人都在忙,上次丢了西部代理,这次,刘虻又在跟进一个大单子,为了将功补过,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业务上了。
那个小伙子叫李啸。那个啸字有些霸气,他去广告部时,大家都不免议论一番。一是他的外貌,二是他的名字。李啸话并不多,但上班不到一周,他就拿回一笔单子,这笔十万元的单子让所有的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曾可心在和郑黎明汇报工作时,声情并茂地讲了这段多少有些戏剧性的故事。“特殊相貌有特殊本领。”曾可心不由感叹,她甚至想到了朱元璋、项羽等人,前者相貌非凡、五官奇特;后者相貌伟岸,每只眼睛有两个瞳仁并且是重叠在一起的,又称重瞳。曾可心的某些想法看起来不很成熟,却有其可取之处。不拘一格降人才,郑黎明在心里想到这么一句。这次,两人依旧品茶,香气扑鼻,在这样的情景下,人是很放松的,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我也开始贪杯了。不过,别人贪的是酒,我贪的是茶。”曾可心一杯接一杯品着,调皮地说。郑黎明笑了,“你也是和茶有缘之人啊。”
结束谈话时,郑黎明婉转地提醒曾可心,调动好下属的热情和才情,让部门工作有序、高效地运转,这才是一个称职的优秀的部门经理。曾可心听得很用心,她品味着这句话,琢磨着其中的道理。
我的背景就是我能干活儿。
每天午餐时间,是最自在的时段。饭厅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投脾气的呼朋引类挤在一起。偶尔也有一两个有心事的独自坐在角落,饭吃得有一口没一口,显然心不在焉。这天,李志文和王梅坐在一起,他闲聊似的说:“郑总和我谈话了,让我好好配合曾可心的工作。他没找你?”“没。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打工的,轮不上副总亲自谈话。”王梅漫不经心地说。李志文不显山不露水地把这个信息透露给王梅,他知道,以王梅的个性,一定会搞出一些事端。所谓坐山观虎斗,此刻他就是这样的心思。整个下午,王梅的心都有些起起伏伏,她并不是不清楚李志文的为人。说实话,王梅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个男人,骨头太轻。换了是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委屈和不满竹筒倒豆子——说个痛快,但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或者说,在郑黎明眼里,自己没有资格。这样的想法,让王梅的心里愈发有了愤恨,“你看不起我,我会做点事儿让你不得不看得起我!”
女人的嫉妒心就像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窜出来咬人一口。王梅所有的思维都集中在了曾可心身上,很多人议论过一阵关于她的背景问题。曾可心也曾经直面回答过这个玩笑似的问话:“背景?谁没有啊,我的背景就是我能干活儿。”当时她还嘲笑过曾可心的幼稚,现在想来,这个黄毛丫头是狡黠的,她把大家都耍了。没有背景或是后台,凭着几次小小的策划,就能这么快地爬到与经理仅一步距离——代理经理的位置上。王梅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她的心里一下有了主意。
袁满出事了!
周二上午。刘虻开完例会,刚回到办公室,袁满就走了进来:“今晚夏总请客,一起去会会那个老男人。”刘虻眼前一下闪过曾可心的脸,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开会时,虽然二人的座位紧挨着,可从始至终,曾可心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这让刘虻心里发慌,想到这些,他斟酌着字眼说:“合同签了,款也到账了,我去没多少意义。再说,晚上,我还有个客户要应酬。”袁满没说话,看了刘虻一眼,转身走了。那晚,她一宿没回来。刘虻打她的手机,居然没开。刘虻有些烦躁。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彼此惦记很正常。刘虻自以为是地安慰自己。
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刘虻正在程雄办公室商讨那笔单子。电话响了,程雄接了电话,一阵风似的往楼下跑,“刘虻,快,你跟我去医院!”心急火燎的他闯了红灯,刘虻的心也七上八下的:医院打电话给程雄,而不是给他。看起来,袁满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
袁满是从夜总会溜走的。声色犬马的场所,男人们品酒K歌,叫几个所谓的公关。她借着上洗手间,偷偷走了。她已半醉,出租车把她放到路口时,她才发现下错了。她想醒醒酒,就沿着路口慢慢往住处走,路上寂静无声。她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风声,随后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
警察在做笔录,袁满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别人的事儿。她的头部被重物猛烈撞击过,是被巡逻的警车发现送到医院的。程雄不住地询问进来巡诊的医生:“她没事儿吧?不会有后遗症吧?”医生声音平和地说:“做了脑电图,脑部的伤不重。不会留下后遗症的。”袁满忍不住插话:“我没那么金贵,没人心疼的女人,命硬!”
袁满转脸和刘虻打招呼:“刘虻,你帮我取几件衣服来。我估计得住几天。”
程雄忙不迭说:“我开车带他去。”下楼时,程雄吁了口气:“幸好没事儿!要不……”他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刘虻把衣服送上去,程雄办了住院手续,就急匆匆走了,他说中午还有个应酬。“袁满,你好好歇着,我让刘虻留下照顾你。”
程雄前脚出门,袁满就从病床上爬起来:“这个老狐狸,我知道他心里想啥呢。我要是出事儿了,他那几笔大单子就泡汤了。我就是让他出点血,惹急了姑奶奶,炒了狗日的!”刘虻闷头坐着,袁满忽然呵呵笑了:“咋了?心疼了?是不是心里觉得特对不起我?”刘虻没笑,第一次很认真地说:“对不起。”
袁满大咧咧拍了刘虻一掌:“你别逗了,跟你有啥关系啊?你是抢包的?”袁满的话说得轻松,可她的眼里却有隐隐的泪花。他俩一时都沉默了。静静的病房里,只有偶尔传来的细碎的轻微的脚步声。“刘虻,其实……”袁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曾可心跑来时,袁满已经睡着了,刘虻看到她很意外。
“我来看满姐。吓死我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儿?”曾可心跑得脸蛋红彤彤的。刘虻心说,不是你小心眼,能出这种事儿?可看着她那双孩子似的乌溜溜的眼睛,刘虻又说不出责备的话。“没什么大事,休息一阵儿就好了。”曾可心俯下身看着袁满,说:“她睡着的样子真像孩子。我看过一个测试,这样的人心地很单纯。”
袁满醒来看到曾可心,也有些意外。“满姐,你醒了?”曾可心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来看看你,怕你有什么需要,不大方便。”袁满豁然一笑,“这么点小事儿,搞得惊天动地的。就是遇到个劫道的,小阴沟翻船。”听上去她们似乎聊得很亲热,可是每一句似乎都暗含着某种试探和戒备。刘虻有些坐立不安。
送曾可心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秋天的夜晚华灯闪烁,空气中隐藏着些微凛冽的寒意。刘虻很疲倦。曾可心上楼时,忽然说:“她喜欢你。”刘虻一愣:“谁?”“你知道的,袁满。她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曾可心一反常态,神情平静地说。刘虻有些烦躁,“我说过好多次了,我俩屁关系也没有。”
“你从来也没想过,至少没有认真地想过,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敢说,你心里不紧张她?”曾可心目光炯炯地盯着刘虻,刘虻哑口无言。“我不是责怪你,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过,我希望你想清楚。”曾可心说完,丢下刘虻,转身上楼了。刘虻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定定地在楼道口,久久地站立着。
刘虻失眠了。失眠这个东西真可怕,你的身体极度疲倦,但是,你的脑子却像打了兴奋剂,无法停止思考。一个男人到底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呢?这个问题刘虻没想过。他只是按照一个很朴素的原理活着,他需要爱情,也需要一个能听他说话的女人。但是,袁满哭的那晚,刘虻发现自己的心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