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雄从防空洞出来,一路小心翼翼,谨防有人跟踪。
上车后他直接开去银行,进门前戴上预先备好的口罩,然后用取款机查询项义给的黑卡,果然内含一千万美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离开银行,回到住所,他再一次陷入沉思。
事实上陈雄与钟华合谋,意图炸死项义全家,主要原因是出于自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当年王国庆的手段如何,陈雄曾亲身领教过,若说钟华阴狠,那么王国庆就是阴毒了。然而如此没有底线,不择手段,精明狠毒之人,最终却在项义这位老实人面前输的一败涂地,连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陈雄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他很清楚项义战胜王国庆,并不是正义战胜邪恶,而是代表正义的一方更有实力,也更精明。
不久前项云假意周旋,迷惑陈雄,后将陈雄推上风口浪尖。陈雄起初被蒙在鼓里,直到金鳞点醒了他,他才意识到项云这招棋的厉害之处。从前项义对付王国庆,便是采用类似的手段,始终隐忍不发,等到亮出杀招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根本不可挽回。
除了项云,陈雄对项虹和项雪也充满忌惮。他和项虹极少往来,并不了解项虹,只知道项虹是仁义胜德國的总负责人。不过无需了解,仅凭业绩便能得出结论,项虹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项雪十分内敛,陈雄不知她擅长什么,只是当年曾听程一峰评价过项雪,说她会是营城仁义胜继承人的不二之选。另外,陈雄看出项雪暗恋程一峰。
这四人对陈雄构成极大威胁,尤其陈雄还有把柄落在项云手上。项家善罢甘休,简直天方夜谭。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除了联合钟华,陈雄别无选择。不过尽管被逼入绝境,陈雄尚有自知之明,所谓掌控海内外仁义胜一说,只是他为达目的的敷衍之词。反正炸弹是钟华去埋,他只在幕后帮衬,尽管有风险,却可忽略不计。
昨夜项义来访,表明既往不咎,并表现出足够诚意,这打消了陈雄一大半的顾虑,让他重新思考对未来的打算。他知与自己相比,钟华的处境更为不利。钟华倘若不做,必定一败涂地,他坚信钟华会奋力一拼,因为钟华留给他的印象,从来是宁死不愿接受失败的。在刚刚合作失败后,钟华便答应再度合作,充分证明了陈雄的想法。
陈雄并不看重与项义的交情,他只计算得失。昨晚项义单独来访,且并未在香烟中下毒,还说了一肚子掏心窝子的话,更在黑卡中预存了承诺给予的养老金,但凡缺少一样,都不足以取得陈雄的信任,偏偏项义全都做到了。此刻陈雄品味着优良产地的烟草,回味浓郁丰满的香气,那种余味纯净、协调无杂的口感,令他不自禁产生对比。
前些日子项云派人送来名贵香烟,陈雄本来认为口感极佳,但这时与项义的烟比较,便觉项云所赠香烟欠缺纯净,略显美中不足。他想项云身为项义之女,办事能力与其父亲旗鼓相当,但论人品的话,便如烟草一般,相形见绌了。而金鳞与钟华之辈,更与项义的德行不可同日而语。
积善成德,项义留给陈雄的印象实在太好,竟使陈雄产生了不屑与小人为伍的心态。只见他下笔飞快,一边将炸死项义的全过程写在纸上,一边在内心深处排斥这种做法。他倒不是在意项义死后,仁义胜易主旁人,导致营城百姓、外地百姓面临失业困窘,更会有无数家庭毁在黄赌毒上。而是项义死后,陈雄身边就只剩下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肖小之辈了。他不愿余生处处防备,过尔虞我诈的生活,想到项义开出的优惠条件,内心来回动摇。
他列出计划,并加以修改,记在脑中后,再将纸烧掉,心想:“钟华比我更有偷渡的能力和渠道,金鳞之所以选择与我合作,是因为他推测钟华会与项义玉石俱焚。他利用我送他出国,等画被卖掉,他便不再需要我了,所谓平分所得不过是诱饵,没准他还要算计我,甚至杀我灭口。”
想到这里,不屑一笑,又想:“秦娈也未必能如他所愿,画出以假乱真的仿品,忙来忙去,到头来很可能是一场空。”
随后想到钟华:“太平山我提出计划,钟华当场同意,显然他早有打算,非杀项义不可。我主动提出来,正好作为内应,方便他在海景酒店内埋炸药,毕竟在仁义胜的地盘动手更把握些。其实就算我不参与,钟华也会选在别处动手,有我没有,结果都是一样。”
跟着又想:“在外人看来,我是老爷子认可的接班人,钟华要想掠夺仁义胜的财富,非通过我不可。”
冷笑一声,心道:“假如项家人全被炸死,我还用你扶植吗?等我掌握大权,不杀你算是仁慈的了。”
想到杀人灭口,寻思:“会不会他们也是这样设想的,等到事成之后,找机会干掉我?以他们的手段,事成之后岂能容我?”
一时间转过许多念头,最终觉得除了项义,谁都不可靠,包括项云在内。心想:“我答应老爷子离开云儿,此生不复再见,连老爷子也觉得我和云儿不可能在一起,可是没有云儿,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她心里恨我,面上总还是和颜悦色。”想到项云过往都是虚情假意,心口疼痛起来。
他掐灭手上半根烟,拿出柜中项云过去送的一瓶烈酒,“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大口。也不知是被酒呛到,还是心中难过,放下酒瓶时他脸上布满泪水。他怕被人看到,赶忙擦掉,可是眼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