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程致远用背部为项云挡子弹,当弹头穿破他背部皮肤时,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恐惧到了极点,伴随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看到从山上飞速跃下的杨万仪,看到杨万仪使出了云眼波。当下用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母亲,心中想着:“有我挡着,妈没事了。”随之疼痛感急剧下降,欣慰的合上眼睛。
昏迷之中,背部依旧隐隐作痛,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与被迷晕不同,这次他能够思考,甚至能够回忆起子弹沉重的打击感以及震破血管壁的细微感受。
他意识到自己中枪,但脑筋却转不过来,潜意识中感觉换了地方,脑中画面却始终定格在抱住项云的那个场合。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说话,似乎是师父和母亲在商讨事情,还夹杂着王家强和张昊中的窃窃私语。他想插句嘴,让大家放心,无奈难以调动身体。这是一种有别于无力感的奇妙感受,仿佛力量正因意识而不断积蓄,当前难以释放,静候某一刻全力爆发。
不知多久过后,完全失去时间观念的他听到一段对话。其中一句话解开了他内心的疑惑,并使他突破了下一道内功瓶颈。
“蒋主任,你快来看。”
“呀!快!马上停止输血。”
“啊——”
“别出声!沉着点。”
“不会是怪物吧,会不会是外星人,我在电影里见过类似的情况。”
“主任,检查过了,输液泵没有问题,监护仪各项数据均处于正常状态,降温毯没有发生故障,血液透析机也照常运行……”
“蒋主任,你见过这种怪事吗?”
“从来没有,我想会不会是他自身的问题。”
“主任,你们快看,那处伤口正在自行愈合。”
“简直太奇妙了,凸起处自动跑到伤口那边去了。”
“吁,刚才差点以为会有东西钻出来呢。”
“好了,不要谈论了,抓紧时间,手术继续。”
程致远练习杨万仪传授的内功,近一年时间始终无法突破瓶颈,此时竟在这种情况下开悟,欣喜的他便要趁机想个明白。然而想法刚受到触动没多久,他便完全失去意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轮子滚动时“喀拉拉”的声响,再度唤醒程致远的意识。他感到有些头晕,眼前黑暗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苍老的面孔,迅速由远及近。
由于视线无法对焦,他只依稀看到对方长相,发现这人眉毛里有颗黑痣。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他活不过三十岁。”
程致远听到回音,感觉置身在一间大房子里,暗想:“谁活不过三十岁?不会是我吧。”
正想着,相同的嗓音在近处说道:“孩子,喝下这杯饮料,你会忘掉所有烦恼。”
程致远眼前一片漆黑,那颗黑痣似已和黑暗融为一体。他听声音是对自己说的,不禁感到恐惧,叫道:“我不喝,我没有烦恼,你骗我。”想到自己活不过三十岁,呜呜哭了起来。
他哭了好一阵,也没人理会,令他安慰的是没喝到饮料的甜香味。这时他已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就在他形成盼望醒来的想法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凉冰冰的,摸起来像一块软玉,当下战战兢兢问道:“是妈妈吗?”口吻便如三岁孩童一般。
问过之后,许久不闻答复,只隐隐有哭声传来,又问:“妈,咱们死了吗?”
仍是不闻回应。
程致远不知此刻是生是死,正自彷徨,被这哀怜无限的哭声搅得心底一阵难过。他刚要自伤自怜,突发豪气,笑道:“哭什么,死就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到这里,眼前浮现出温姝的面颊,登时大喜,道:“姝儿,你……你终于回来了。”禁不住喜极而泣,又哭了起来。
他心中因温姝回归而感到温暖,忽觉手上一空,抓了两下,那只手竟不知去向,急道:“别走,姝儿,你陪我,我需要你啊。”挣扎着想要起身,感觉后背疼了起来,“唷”的呻吟一声,又待起身,一个细如蚊蝇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想听清这人说的什么,于是不再挣扎,感觉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声音说道:“爷……我回……你照顾……”似乎是温姝的嗓音。另一个男子声音说道:“每天三……过多……休息……有我……”
程致远一句整话都没听全,只断断续续收集到一些字眼,不由得心中郁闷,寻思:“姝儿,你在和谁说话?你们大声点说啊,我听不到好难受。”心里一急,身子似乎热了起来,很快又失去了知觉。
再有意识时,身边热闹起来。他听到项云的嗓音,还听到小阑的嗓音,语音时断时续,似乎正在谈论自己。随后他又听到项虹、爱玛的声音,这下他彻底糊涂了,暗想:“所有人都围绕着我,我是不是死了?她们该不会是来瞻仰遗容的吧。”一想到从此没了肉身,只剩灵魂游荡于天地间,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又难过起来。
这年夏天酷热难当,东方中学担心学生集体中暑,决定延长暑假时间。七月十日,各年级期末考试结束,学生们满心期待,直等明早放假回家。
此时山庄医疗室内,项云坐在程致远病床边,怔怔望着儿子的脸出神。
电视里正播报新闻:“昨日上午十时,营城警方破获一起重大恐怖组织案件,恐怖分子头目钟华已被当场击毙,其余三名犯罪成员全部落网。警方缴获大量自制爆炸爆燃装置,有力打击了恐怖分子的破坏图谋,及时消除了社会重大安全隐患……”
项雪开门进屋,来到项云身旁,道:“三妹,去睡会儿吧,我来盯着。”
项云抬头看她,道:“二姐,我不困。”
项雪道:“上次你腿部感染,至今尚未痊愈,医生让你好好休息,听话,去吧。”
项云道:“致远已经昏迷七天七晚了。姐,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项雪道:“受了那么重的伤,多躺躺没坏处,你让他好好睡吧。”
项云盯着儿子紧闭的双眼,道:“只要他醒过来一次,今后想睡多久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