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后,轿车转入滨海路,继续向北行驶。
温姝看向窗外,感觉环境熟悉起来,暗暗激动,问道:“前面就是光明山庄了吧。”
杨万仪道:“是啊,还挺认路。”
温姝笑道:“我认得这片海。”
杨万仪瞄了一眼窗外,道:“乖孙女,我想过了,你现在不适合见致远。”
温姝问道:“为什么?”
杨万仪道:“十二钦找不到你,一定返回营城来找致远,没准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假如这时你和致远见面,十二钦稍后上门要人,致远倘若不肯交出你,必然要和他们结下梁子。即便将你藏起来,对外宣称没见过你,明日云丫头和华宏社谈判,十二钦很可能趁那时候闯入山庄。别的我倒是不担心,只担心你夹在中间难以做人。”
温姝认为此言有理,道:“您路上说,等华宏社的事情一过,您亲自带上致远上门道歉,就此消除十二钦的疑虑,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既然您认为眼下不宜见面,那就不见了吧,等一等再说。”
杨万仪道:“致远找不到你,一定万分焦急。别看他平时有些鬼灵精,真让他配合咱们演戏,他还未必能演好呢。不过这小子有个短处,真要是担心起来,心情写的满脸都是,任谁都能一眼辨出真假。”
温姝道:“您的意思是说,连告诉也不告诉致远一声?”
杨万仪道:“我有个想法:利用这次的事,化解致远和十二钦的矛盾。你想十二钦为什么不喜欢致远,还不就是因为那次你们逃寝,致远带你冒险救人?只因为这一件小事,他们就断定致远是祸害,这说明十二钦的想法很偏激啊。咱们不妨利用他们的偏激,再利用致远的冲动,让两方人激烈争吵,深化矛盾。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等十二钦确信不是致远将你藏了起来,偏又焦头烂额,到处都找不到你,这时候你再和致远见面,然后一起去见十二钦。十二钦那么多人,居然把你看丢了,致远一个人就把你找到了,还主动归还给他们,究竟谁更可靠?”
温姝喜道:“好主意啊,爷爷,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杨万仪笑道:“这算什么,更厉害的你还没见过呢。”转而说道:“致远大局观不错,就算放心不下你,还是会认真准备明日谈判的事。他忙活他的事,咱们不给他添麻烦,偷偷藏起来,近期就不露面了。我会随时打探情况,伺机而动,只等十二钦着急上火,咱们再商量下一步对策。究竟是把你交给致远,还是交给穆朗,随机应变就是。”
温姝道:“十二钦不敢把我怎样,顶多摆张臭脸,训我几句。只要他们能认可致远,我挨骂也甘之如饴,就算不认可,解开矛盾也很叫人满意。”突然想到一事,心情转为沉重,问道:“双方一言不合,会不会……”
杨万仪接道:“会不会闹出人命?”
温姝“嗯”了一声,道:“怒江脾气暴躁,万一动起手来,致远未必打得过他。”
杨万仪道:“这种时候,见面地点一定是在山庄内部,致远打不过他,逃命还是没问题的。再说,我教出的徒儿,未必不如智达师父教出来的。”
温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怒江射箭很准,万一他受到刺激,致远就危险了。”
杨万仪道:“有穆朗在,不会有事的,我信得过他。”
温姝脸上一红,道:“您这样说,我都无地自容了。”
杨万仪道:“你还年轻,见识有限。等你经历的多了,方知什么样的人值得托付,什么样的人值得信任,什么样的人狗屁不如,哈哈哈。”
温姝点点头,问道:“咱们去哪藏身?”说话间,轿车经过山庄西门。
温姝自觉坐低,以免被人看到,影响计划。
杨万仪笑问:“说说吧,你去过人最少的地方是哪里?”
温姝想了想,道:“有间木屋,上次我们在里面住了好多天,附近一直没人经过。”
杨万仪无需回想,已然猜到地点,笑道:“那个地方的确隐蔽。孙女,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致远。有一次他被陈雄带去木屋,若不是我及时干扰陈雄的计划,致远很可能已经死在木屋了。致远若是死了,那个男孩多半也活不成。”
温姝心头一震,问道:“陈雄要杀致远?”
杨万仪回忆道:“那天路面积雪很厚,罕见的一场大风雪。当天早上,陈雄单独去找致远,并让一个男孩通知致远。你想陈雄心中光明,何必派人去找,自己不敢露面呢?我记得那天楼下小孩子很少,天气晴朗,温度回升。后来陈雄将致远带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正是你们去过的木屋。致远当时只有小学四年级,顶风冒雪到了木屋,已经没多少力气了。陈雄还逼他扎马步,搞得致远筋疲力尽,连站也站不起来。”
温姝越听越恼,道:“陈雄真是个大坏蛋。”
杨万仪道:“那天进入木屋,陈雄拿出一件武术服让致远穿,衣服上印着一座被劈开的山峰……”
温姝听到这里,惕然心惊,问道:“致远穿了没有?”
杨万仪道:“当时致远对身世一无所知,毫不犹豫就穿上了,还感谢陈雄来着。倘若致远稍微迟疑,陈雄一定瞧出破绽,然而即便如此,陈雄还是存了杀心。他等致远双腿麻软,无法逃走,便开始套问致远。不瞒你说,我当时生了很大的气,很想将陈雄料理了。反正周围除了致远,不会有人发现。”
温姝见他脸色沉重,问道:“您为什么没动手?”
杨万仪道:“我怕致远看到,小孩子嘛,血腥场面不见为妙。”
温姝道:“您怕致远害怕您,对吗?”
杨万仪道:“也有那方面的顾虑。”
温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您的做法是正确的。”
杨万仪道:“我年轻时杀念太重,只要认定自己占理,手下决不容情,哪怕对方跪地求饶。小时候谁要是欺负我,真的是此仇不报睡不了觉,至少要让对方落下残疾,方才解恨。自从认识了峰儿,睡眠明显改善不少,哈哈,个性也好转了很多。”
温姝笑笑,听杨万仪续道:“我肯教峰儿武功,起因并非出于善意,那次遇到他被人欺负,我发现他天赋不错,身上还带着一股狠劲。我当然不会欺负弱者,但是峰儿就是弱者,他去欺负就心安理得了。我好奇他学成之后,会怎样折磨那些欺辱过他的孩子,所以教的时候不遗余力,尽量指点。然而结果大大出乎我的预料,这小子虽本事照我差着十万八千里,自信却比我多得多。从那以后,我正式收他为徒,就此走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