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开天露眼,红日初升。将近五点钟,九辆轿车一字排开,绕过广场西侧,停在四号公馆门前。
位于弧形中间那辆轿车,停在红漆门前缓坡的最高点。车门开启,项云下车,挺胸抬头,朝广场上数千仁义胜员工挥手。
四下里鸦雀无声,所有目光投射过来,升旗手大臂一挥,在无声中举行升旗仪式。
缓台之上,程致远站在项云左侧,放眼人群,看到鱼头。鱼头见程致远看向自己,微笑一下,仍站在原地。
红旗升顶,身后两扇漆门敞开,项云转身入内。
四号公馆是营城保留下来的古建筑之一,程致远闻名已久,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馆内景象。
只见高约七米的大堂正中,一座古代男将军横刀立马的铜像威风凛凛,孑然傲立。铜像后方墙壁两侧,分别挂有厚木竖匾,高约棚顶。匾上刻写文字,宛似一副对联:
上联道:“肝胆同,荣辱共,一诺千金重。”
下联道:“长缨红,破东风,匹马万世功。”
高悬梁上的匾额刻有三个金字:“精忠堂。”
程致远端详铜像,一眼便排除关公像。但见马上男子广额疏眉,目光如炬,一脸正气。再看他头戴帅盔,身披金甲,一手紧握长枪,一手提拉缰绳,背后战袍飘飞,雄姿勃发。其胯下战马膘肥体健,鬃毛乍起,右足高抬,神骏不凡。
得见这副风骨,程致远毋庸置疑道:“姑姑,他是岳王爷。”
项云道:“不错。”
程致远说完,方始注意到两侧立柱上镌刻的金字铭文,分别是:军魂、遗风、赤胆、报国恩,隐隐想到了什么。
一行人的脚步声传入内堂,两名男子分站议会厅左右,将门拉开。项云走到最里面的主位落座,程致远站在她身后。东首坐位空了出来,郑魁、沈从荣等人依次落座,西首则是陈雄、吴会等人。
程致远望着空位,心想:“这个位子是曹管家的吗?”
待众人按照职位高低分别落座后,曹管家亲自关上门,垂手站在门边。
程致远见会议室坐满,唯独剩下面前这把椅子,又想:“难不成是留给我的?”低声询问项云:“我用不用坐下?”
项云摇了摇头,对众人道:“今天召集大家来此开会,想必有人已猜到原因了。咱们一件一件事说。”拿出一沓资料,平放在桌面上。
众人几乎都没见过程致远,却都听过他的名字,眼见程致远高中生年级,又站在项云身后,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忽听项云道:“致远,叔叔们都在看你,要不你坐下听吧。”
程致远道:“是。”走去东首座位,轻轻坐了下去。
众人目光随他移动,待程致远坐下,又观察了几秒,方才移开目光。
项云道:“从父亲创立仁义胜起,至今已有二十五年。父亲早些年教育我,让我警惕‘富不过三代’这句话。自打我接掌仁义胜以来,不瞒各位,我也真怕毁掉父亲的基业,故而始终谨言慎行。我知道有人认为我太过保守,更不免将我看作女流之辈,凡事都有两面,保守自有保守的好处。”对曹管家道:“曹叔,请您把资料分给大家。”
曹管家应道:“是。”拿起资料,按照名字分发众人。
项云道:“这是我为大家选的后路。”
众人尚未打开封皮,闻听此言尽皆愕然。
沈从荣问道:“三小姐,您不打算还击了?”
项云道:“我说过了,一件一件事说。”
沈从荣将自己那页纸看完,道:“原来您已经为我们设想好后路了。”他声调比平时高些,但语气中透出失落。
项云道:“世上没有必胜的仗,诸位为社团尽心竭力,出生入死,我为大家谋划后路,尽管做法依旧保守,倒也不失权宜。”
陈雄拿起纸,慢条斯理撕碎,向后一扬,纸屑纷飞落下。
项云假作不见,续道:“仁义胜名义上是我项家的,实则却是大家的。当年父亲曾动过心思,让外姓人程一峰接掌社团,但因天不遂人愿,终于还是落在他女儿头上。”说着轻轻抚摸一下程致远面前桌面。
程致远看到这个举动,心头大震,暗想:“这个座位是爸爸的,难怪无人敢坐。”
项云说完这句话,起身走到吴会身后,道:“吴老兄,对于我安排的善后工作,是否令你满意?如不满意,请当面提出来。”
吴会道:“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是直肠子,有啥说啥。我不明白,你为啥弄出这么个东西来。非要说不满意的话,我不想去德國,我想去荷兰。”
项云笑笑,道:“这个要求很容易办。”
吴会道:“那我没别的要求了。”
项云扶着吴会的椅背,看向正对面的郑魁,道:“郑魁兄弟,你无妻无子,最亲近的人里,除了一个女朋友外,还有两位至交好友。我有没有漏算什么人?”
郑魁道:“三小姐为我安排妥当,令我心中感激,不过我不会离开仁义胜。”说着拿起纸,撕成两张,恭敬放回原处。
项云看向沈从荣,道:“沈老哥,你虽娶了妻子,却无子女。根据你以往的表现推断,你们夫妻感情并不亲密。我不知你心意,是否愿意带着妻子逃亡,所以需要当面问你一句。”
沈从荣道:“如果真有那一天,老婆还是要带的。”
众人一脸严肃,只有吴会脸上带笑。
项云道:“很好,随后我会添上嫂子的名字。”
沈从荣盯着纸页,茫然道:“多谢。”
项云问过三人之后,坐回原位,道:“大家不要多心,我不是在考验大家是否忠于社团,而是真的在为各位谋划未来。因为接下来我将推举一人,由他担任作战总指挥,率领仁义胜展开反击战。”
此言一出,众人都集中精神,竖起耳朵,静候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