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致远睡了懒觉，醒来后一个人在房间吃早饭。
饭后，他刚打开窗户，打算将饭菜味排出去，俊彦的话声便传入耳中。
只听俊彦叫道：“喂，你是猪啊，一高一低，这么挂你觉得好看吗？”
山庄内极少有人喧哗，程致远闻言一惊，心想：“俊彦在训斥佣人吗，他不会真当佣人是佣人吧。”正要出言提醒，就听小阑笑道：“臭瘦猴，明明是你挂的难看，懂不懂审美啊，还反过头来指责我。”
程致远听到小阑的声音，跃上飘窗，见楼下只有他二人在，稍微宽心，赶忙从窗台上下来，免得被二人发现。
所有服务于山庄的佣人，都是仁义胜基层员工的亲眷。他们来到山庄工作以前，必须先接受曹管家的亲自面试，这个过程中连项云都甚少插手干预，几乎全权由曹管家负责。
山庄赏罚分明，体制完善，被录用的佣人倘若犯错，自行照章领罚即可，根本无需遭受训斥。这是山庄墨守成规的规则。
光明山庄有上百名佣人，曹管家负责统一管理。多年以来，佣人尽职尽责，贴心服务，一方面是山庄给予丰富优待，另一方面是他们受到足够多的尊重。看似有明确的主仆之分，实际上与亲人间并无多大分别。有些大户人家的佣人偷窃物品，暗中捣鬼，甚至戕害主人。这类恶意为之的事件，光明山庄连一起都不曾发生。
通常佣人离开山庄，只有两种原因：一是自身造成不可弥补的重大经济损失，二是家属升任仁义胜中层以上干部。前者佣人会被曹管家开除，并处以一定金额的罚款，后者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佣人与其亲属间，佣人与曹管家间，都有紧密关联。某种意义上看，佣人就是曹管家的脸面。佣人犯错，曹管家面上无光；佣人得到嘉奖，受到重用，曹管家也跟着沾光。
项云是仁义胜集团的首脑，曹管家是她的臂膀。项云当众以叔父称呼曹管家，曹管家以尽忠尽职回报项云。这样微妙的关系，使得仁义胜旗下的所有员工都对曹管家尊重有加，无人敢于当面对他不敬。
程致远之所以紧张，因为他清楚佣人是骂不得的，不希望俊彦因此得罪曹管家。没想到俊彦这番话竟是对小阑说的。
只听俊彦道：“我怎么不懂，这叫对称美。”
小阑哧的一笑，道：“挂‘中国结’而已，又不是设计古建筑，什么对称美，美你个大头鬼。”
程致远又是一惊，寻思：“怎么小阑说话也这般无理了。”
俊彦道：“你不对称，当然不懂什么叫对称美。”说完这句，笑着向前跑开。
小阑一脸疑惑站在原地，自言自语：“我不对称？”突然想通，笑骂：“死猴子，臭俊彦，你给我过来。”
俊彦边跑边回头做鬼脸，道：“布鲁布鲁，你来追呀，看谁跑得快。”
小阑丢掉手中物件，边跑边喊：“你站住，看我不掐死你。”
俊彦跑出好远，回身站定，观察小阑跑动，喊道：“喂，你怎么甩来甩去的。”
小阑脸上一红，当即站住，不再追赶。
俊彦哈哈大笑，问道：“怎么不追了？”
小阑招招手，笑道：“你过来。”
俊彦嘿嘿直乐，道：“我不。”
小阑缓步向他走去，问道：“你以后还敢不敢说了？”
俊彦笑道：“我就说，有什么不敢的。”
小阑道：“好啦，我不追你了，咱们挂完中国结还要贴年画呢，先不闹了。”
俊彦听她这样说，迎上前去，道：“不闹就不闹，我稀罕和你闹……嗷……”长声惨叫。
小阑掐住他左胳膊上的皮肉，拧了半圈，笑问：“还敢不敢了？”
俊彦嗷嗷惨叫，却不认错，道：“敢，就敢。”
小阑手腕缓缓转动半圈，问道：“还敢吗？”
俊彦疼得不行，右手向前一探，就听小阑“啊”的大叫一声，同时放开了手。
俊彦后退一步，歪嘴笑问：“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小阑双手捂着胸口，面红耳赤道：“你……你好大胆。”正欲上前打他，见俊彦蹲在地上，五指成爪，似要伸向自己，迟疑一下，抬着手臂定在原地。
俊彦见她不敢接近，笑着揉了揉胳膊，道：“一下还一下，谁都不吃亏。”
小阑浮现怒容，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在外面也敢这样对我无礼，看我不告诉我干妈去。”
俊彦嘿嘿一笑，道：“你快去告诉她，她巴不得咱俩早点结婚呢，等你说完，婚事就有眉目了。”
小阑面露疑色，问道：“你在说什么啊？”
俊彦道：“我早看出来了，姑姑在撮合咱们。”
小阑放下手臂，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俊彦道：“你胸大无脑呗。”
小阑骂道：“臭流氓，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俊彦微微一笑，道：“本来就是嘛，瞎子都看出来了，就你看不出来。”
小阑垂目沉思，问道：“你说瞎子都看出来了？”
俊彦起身道：“对，我是这么说的。”走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中国结。
小阑跟在他身后，走到墙根下，卷起年画，问道：“致远哥也看出来了？”
俊彦道：“你致远哥是瞎子，他能看出来什么，他才懒得理你呢。”
小阑拾起地上的桃符，低声问道：“你愿意娶我吗？”
程致远心中一紧，屏住呼吸。只听俊彦笑道：“我愿意啊。你呢？你愿意嫁给我吗？”
程致远憋着气，听小阑笑道：“我又不是耍猴的，才不要跟一只瘦猴生活在一起呢。”
俊彦听出她不讨厌自己，只当她答应了，心下暗喜，一边系中国结，一边笑道：“八百年前大家都是猴。对啦，上次我只说了开头，要不接着给你讲大闹天宫的故事吧。”
小阑道：“好啊，我最喜欢《西游记》了。”踮起脚，将中国结系在与俊彦刚系的中国结等高的位置。
程致远印象里，小阑不喜欢对称美，不喜欢千篇一律的东西，每次唱歌唱到尾声，她都不会重复一样的调调直到唱完，总会设法加入些新颖奇特的唱腔。这也是小阑唯一彰显个性的机会。
他还记得，小阑只看过四大名著里的《红楼梦》，对西游记根本没有兴趣。许多年前，有一次电视播放大闹天宫动画片，小阑只看了一眼，立刻换了频道。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迷恋上《西游记》的，居然也能接受对称美了。
他趴在飘窗上，听俊彦讲了一会，当听到混世魔王和孙悟空结拜时，已知俊彦将动画片和央视版西游记混淆了。原著中混世魔王霸占花果山，后被学艺归来的孙悟空击杀。不过他因此想明一事：“小阑从来都不喜欢西游记，只是爱屋及乌罢了。”轻轻关上窗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