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礼堂,沿着小径并肩走向图书馆。秦娈道:“还是和过去一样,不喜欢面对争吵。”
程致远问道:“你说我吗?”
秦娈道:“你希望双方都不要输,结果令所有人都满意,我有说错没有?”
程致远道:“那样当然最好。”
秦娈道:“你明知道不可能。”
程致远道:“我始终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与人争。”
秦娈问道:“如果有人和你争姝儿,你会怎样做?”
程致远道:“姝儿才不会喜欢他。”
秦娈又问:“如果有人追求我呢?”
程致远笑道:“你也不会喜欢他吧。”
秦娈转过脸,微笑问道:“万一我喜欢呢?”
程致远道:“你喜欢他,说明你不喜欢我,既然不喜欢我,我还能怎样呢,总不能强迫你喜欢我吧。”
秦娈道:“你又不是没强迫过。”
程致远奇道:“我有吗?”
秦娈道:“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对陈涛挺有好感的,结果后来他因你退学了。”
程致远心中一凛,问道:“此话当真?”
秦娈道:“那段时间舅舅整天对我妈冷嘲热讽,每当我听到那些话,恨不得找人打死舅舅。陈涛主动和我同桌,还对我一直很好,我觉得他可以帮我这个忙,所以对他很有好感。”
程致远感觉她说的是真的,心情登感沉重。
秦娈见他凝目不语,问道:“在想什么?”
程致远道:“我真没想到你会喜欢陈涛。”
秦娈问道:“你内疚了?”
程致远道:“有一点吧。那次的确是我太过分了,害得陈涛退学,我根本没想到他会退学。”
秦娈问道:“假如重新回到小学一年级,你还会那样做吗?”
程致远道:“其实陈涛也没有那么坏,如果我早点指正他的错处,等到上三年级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改得差不多了。他不再欺负同学,我又何必为难他,与他针锋相对。”
秦娈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陈涛如果改好了,我应该会更喜欢他。”
程致远心里不是滋味,垂目不语。
秦娈问道:“假如我更喜欢陈涛了,你会怎么办?”
程致远道:“照你说的情况发展,可能我后来也不会回国,这时应该在德國上高中呢。”
秦娈问道:“你是因为我才回国的吗?”
程致远道:“主要是因为你,也有一点别的原因。”
秦娈道:“你怎么就不能为我吃醋呢,我真想看看你吃醋时的样子,可惜我永远都看不到。”
程致远道:“吃醋又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当然会吃醋,但是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秦娈道:“假设陈涛知道你喜欢我,你认为他会怎样做,会像你一样轻易放手吗?”
程致远道:“这件事不需要假设,当初他看出来我喜欢你,暗中破坏过好几次呢。”
秦娈道:“所以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程致远道:“与其让别人难过,我宁肯自己难过,我不喜欢内疚的感觉。”
秦娈道:“如果你受了委屈,我也会很难过的。”
程致远笑道:“我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很强的,你不必为我难过。”
秦娈站定,道:“致远,我吃醋了,我一直在吃姝儿的醋,我假装不在乎,可是我很清楚,我不喜欢你爱姝儿。”
程致远愕然,缓慢停步,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站在秦娈面前三步之外,也不回头,似乎很怕见到秦娈这时的表情。
图书馆面向校外的喇叭里播放着抒情歌,女歌手嗓音怠缓,便似没了力气,但歌声中承载着她的深情,唱道:“
平淡的剧情,
仍让人哭红了眼睛,
寂寞是孤独的厮守,
在想你无助的关头;
你给的呵护,
从来毫无保留,
无所不尽心的背后,
是不求回报的守候;
我与你的恋情,
没有包含牵手,
你送我的恋歌,
如今只剩下伴奏;
珍惜曾经拥有,
是无望的享受,
懵懂是深刻后,
除不掉的心垢;
当往事已不堪回首,
当往后再无颜邂逅,
当初我连一句挽留,
都没勇气开口;
我活成一个刺球,
亲手把关心伤透,
你成为我的某某,
是我自作自受;
不值得温暖的手,
抱着空虚引咎,
宿醉后故地重游,
泪干了还是会流;
年华悄然间溜走,
十年算不算太久,
我还有一对衣袖,
陪着我促膝把酒。
当我回到原点自首,
在故事转折的路口,
终将爱你宣之于口,
你却早已在别人身边宿留,
天荒地老的伴游。”
秦娈上高中后,立刻申请加入团委,成为积极分子。她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在广播站。此后直到她担任文艺部部长,这中间始终与广播站紧密关联,经手的唱片少说也有百来张了。她本来就喜欢听歌,新歌老歌都听过不少,但这首歌她还是生平头一次听到。
她没看过这首歌的MV,无法通过声音辨别女歌手,唯一能够令她产生画面感的,就只有旋律和歌词了。女歌手唱腔慵懒,吐字清楚,歌词钻入秦娈耳中,流进脑海,压箱底的回忆翻涌而来。当旋律进入舒缓的间奏,她已完全代入到情节中,往事一幕一幕,窃喜、欢愉、感动、懊悔、遗憾,复杂的情感接二连三。
忽然她鼻中酸了,眼前一片迷蒙,模糊中启明小学的旗杆,一间间的空教室,程致远儿时的脸,集体浮现在她眼前。
程致远等了良久,不闻秦娈走动,转身看去,正见秦娈泫然欲涕,满目哀伤。
他怔了一下,走上几步,不自觉伸出手,为她擦拭泪水。
秦娈脸庞微侧,泪珠随之甩落。
程致远柔声道:“娈娈,让你吃醋是我不好,可是我已经和姝儿相爱,你……你还是看开些吧。”
秦娈心中难过到了极处,呜咽道:“我懂,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什么要伤害像你这么好的人。”
程致远见她哭得伤心,眼看眼泪一滴滴掉落在地上,便如冻结的心破碎后,撒落满地的冰晶,深深吸了口气。
秦娈看到程致远的手在不断握紧,手背上青筋一条条格外鲜明,抬头看向他脸,闭起眼睛,踮起脚尖。
程致远痛彻心扉之际,只感神困力乏,见她主动迎上,想也没想便俯首相迎,双唇就此贴紧。
那首歌播完,换上另一首,节奏欢快起来。原本周围凄冷的环境,立时全部揭下,换上了艳丽的布景。
那一年,适逢春暖花开,婷婷袅袅,豆蔻梢头。
一对少年男女沐浴在夕阳下。男孩指着高处喊道:“你看那是什么?”
女孩一脸好奇,歪着脑袋看去,道:“那是鸟儿。”
男孩道:“那不是普通的鸟儿,那是比翼鸟,你看它们的羽毛。”
女孩喜道:“好鲜艳啊。”
男孩道:“比翼连枝当日愿,何如薄幸锦衣郎。你放心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变心的。”
女孩憧憬道:“我们永远像它们一样,相偎相依,你说好不好?”
男孩道:“好。”牵起女孩的手,献上一直藏在背后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