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远本可以等元气恢复七八成,再赶去相救怒江,只是那样一来,怒江的处境不免更加凶险。
先前怒江袖手旁观,程致远对他已无好感可言,即便是温姝的朋友,救他已是仁至义尽,完全不必急躁,更不必以身犯险。他自小受杨万仪点拨,以德报怨自来被他师徒二人嗤之以鼻。可他依然马上赶去搭救,原因在于之前双箭对撞的那一刻,他留意到一处细节,并被这一细节打动了。
怒江在最关键的一刻反应过来,其间身体身体始终岿然如山,始终挡在温姝身前。程致远自己是习武之人,深知怒江能够如此快的做出反击,定然有能力躲开这一箭,至少不让弩箭射中要害。然而怒江非但没躲,还采用了同归于尽的做法,至于箭尖与箭尖相碰,自然纯属巧合,怒江真正的打算是射死常哥。
危难中肯挺身为朋友挡箭,居然还要设法解决掉最大隐患,在程致远看来,最伟大的战士也就不过如此。他由衷钦佩怒江神勇,神是力量,勇是胆气,因此不忍心这样伟大的战士命丧宵小之手。
怒江眼看程致远抱着温姝飞向对岸,本以为程致远会在下落时松开手,将温姝抛过去。他自己肯为温姝牺牲,对同样做法的人自然也激不起厌烦。然而接下来的事令他咋舌不已,他完全想不到程致远如此神勇,竟能抱着一人飞跃四五米长的深沟。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程致远,错怪了温姝,他更难以分清,究竟该佩服程致远的力量,还是该佩服他的胆量。
就听小欢说道:“甜的,常哥是被糖打瞎的。”
在便利店里,温姝嘴馋糖果,程致远买了给她。后来温姝分给程致远一块,程致远放在口袋里,始终没顾得上吃。程致远擦汗时摸到硬物,正是那颗糖果。当真凑巧,温姝选的硬糖,若是软糖,程致远“云眼波”功力再强,也无法打伤常哥。
程致远从未想过会打瞎常哥左眼,怒江却以为程致远有意为之。他习练射箭日久,眼力胜过常人,虽未看清糖果,却看到有东西打中了常哥。眼看小欢正在观察手上糖果的碎片,心中不明所以,斜倚着树干盯着围在常哥身旁诸人。
就在这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程致远的声音在背后说道:“这为朋友,请跟我来。”
常哥被打中后,没有再站起来,余人也没来难为怒江,都聚在常哥周围。怒江感觉这是逃走的好机会,点了下头,转身跟着程致远向沟旁走去。
程致远观察伤处,见怒江伤得不轻,好在腿上无伤,问道:“我借力给你,你能跳过去吗?”
怒江衡量一下沟长,点了点头。
程致远道:“你先准备一下,准备好再跳,到时我会在后面帮你一把。”一面说,一面用老鳖的匕首切断长箭尾端。
怒江见他手法娴熟,微笑表达感谢之意,调整一下呼吸,退后几步,冲程致远点了下头。
程致远正色道:“相信我,咱们可以过去。”
怒江听他提到“咱们”,想到患难与共,心下微感惭愧。他不敢甩动手臂,以免牵动伤口,迈开双腿向岸边跑去。
与此同时,程致远紧随其后。就在怒江跃起的瞬间,他转身一记侧踢,直接踢在怒江臀上。这一脚力道很强,不过运力方式并非杨万仪口中的“打进去内伤”,只是“看上去很猛”,单纯用来推动。
怒江的跳跃力加上程致远这一踢的推力,身子一下飞出六米来远。
温姝藏身在不远处,眼看怒江飞来,考虑到他受了伤,急忙上前相扶。
怒江怕撞到温姝,在半空中喊道:“别碰我,快闪开。”
温姝只得让在一旁。
怒江落地后向前跑出十米远,方才站住。
程致远见他站立着陆,暗笑:“这一脚算是你向我赔不是了,之前见死不救的账一笔勾销。”双腿一蹬,跃到对岸。
三人走到一起,心中均有劫后重生之感。
怒江偷瞄了程致远几眼,终于向程致远微微欠身,算是表达感谢。
程致远微微一笑,问道:“你还能骑摩托吗?”
此言一出,怒江和温姝同时一惊。
温姝没想到程致远还认得怒江,这当不知说什么好,甚感为难。
怒江看到温姝的表情,对她道:“你答应师父的事,一定要牢牢记住,千万不要冲动做事。现在你平安了,我得走了,他能保护你。”
程致远见怒江高大魁梧,又是温姝朋友,顺理成章以为他是学过梵语的北方人。这时听怒江普通话发音生涩,反不如说梵语时那样流畅,完全不像是本地人,于是更加疑惑他的来历。
温姝巴不得怒江快走,免得程致远问起来不好回答,道:“你路上小心。”
怒江向程致远点点头,转身走向一处土丘,绕到后面骑上摩托,就此离开。
怒江没有当程致远的面用密语与温姝交谈,程致远对此十分满意,笑道:“姝儿,你这位朋友很酷啊,他应该不是学生吧。”
温姝赶忙打岔,问道:“你受伤没有?”
程致远想了想,笑道:“身体倒是没事,心理可受了创伤呢。”
温姝一看到他的笑容,知他又在说笑,此刻没有心情,改说正事:“你去引开轿车的时候,王恬妹妹已经过来这边,推算时间,她这时应该已经到达便利店了,咱们要不要马上去找她?”
程致远沉吟半晌,道:“事情还没结束,我得留下。姝儿,你最好留下来陪我,现在让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温姝情绪本已松懈,听说事情还没结束,精神重新绷紧,问道:“你担心半路有人堵截咱们?”
程致远道:“那倒不是。”顿了一顿,道:“我只是感觉,那姓常的或许会杀了对面那些人。”
温姝暗暗心惊,问道:“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程致远道:“他们应该都是华宏社的人,姓常的是高级干部,平时不经常来,其他人经常在一起办事,感情更深一点。”
温姝道:“既然是一伙人,为什么那个常哥还要杀自己人?”
程致远道:“他已经杀了一个,也不在乎多杀几个。林子里的死尸你不是也看到了,就是开车拉咱们来这里的棍哥。常哥脸上的伤多半是棍哥造成的,当时我已经跳到对岸,具体发生了什么没看清楚,不过姓常的向棍哥射箭,我听到了声音。”
温姝奇道:“可是尸体身上没有箭啊。”
程致远一惊,问道:“没有箭?不可能啊。”
温姝回忆发现尸体时的情景,道:“真的没有,对了,我还不小心坐在他胸口了呢。”
程致远摇头道:“当时我听到弓弩发射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我记得当时棍哥是正面扑倒在地的,怎么变成了仰面朝天呢。”
温姝稍加细想,不禁感到害怕,道:“会不会……是尸变啊,我在电影里看过。”
程致远回思经过,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有一种可能,棍哥是装死的。”暂不去想此事,道:“姝儿,你回到刚才的地方藏好,我过去一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温姝道:“你注意安全。”回到先前埋伏的草丛藏好。
程致远回到对岸,先在附近林中找寻“死尸”,发现棍哥已然不在,心想:“常哥若是知道棍哥没死,也就不必再杀大年和昊中等人灭口了。”眼看商务车还停在不远处的林外,便要走过去告知大年等人一声。
原来程致远抱着温姝飞跃干沟之后,权衡局势,想到温姝已经脱险,心态随之发生变化。这一晚冒险带给他的刺激,足以调剂近期苦闷的生活,他心满意足的同时,开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显而易见,常哥是这伙人的头目。任何社团都决不会准许屠戮自家兄弟,常哥既然能为了脸上受伤这种事射杀棍哥,自然有办法瞒天过海。结合逼死梁芯的事,足见常哥在华宏社有些地位,至少不是虾兵蟹将那么简单。这是程致远最初的想法。
程致远清楚记得酒桌上常哥提到“白猴”,当时棍哥等人表现得羡慕不已。可是常哥最无计可施的时候,并没有打电话请求“白猴”派人支援,这令程致远转变了想法。他不确定常哥瞒天过海的方式,随后回想起常哥见到温姝第一眼时喜悦的神色,还有激动到颤抖的嗓音,推想常哥希望能用温姝将功抵过。由此可见,尽管常哥在社团有一定地位,但仍不足以为杀人这样的恶行免罪。
程致远弹射糖果那一下,所使劲力正是《云眼波之内气辅助》篇的高超手法。他很清楚这个力道足以打瞎人眼,想到常哥破相便要杀人,瞎眼之后的举动定然更加凶狠。他感觉大年那人知善知恶,张昊中和鱼头有些地方相似,小欢年纪不大,总觉得他们尚有改过自新的可能,于是不想他三人被常哥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