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种平淡的眼神,让赵禅感受到了困窘。他想站起来,但是不能,费了好大的力气,也只能像是一只软体动物一样在地上蜷了蜷。
但凡有些眼色的人,此时都该赶紧跑上去扶起殿下,还有磕上八个十个响头,向殿下告罪。
可徐钰不这样,她像是木头一样杵着不动。欣赏够了他苍白的脸色,以及在地上攒起来的手指,她清清爽爽的笑了,“你瞧你,好好的殿下不做,偏要为了个姑娘,伤了左腿又赔了右腿。我们那儿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禅气的发抖,原本就烧昏是脑袋似乎被人又打了一棒,抓了手边的一个瓷片就丟出去,“出去。”
徐钰轻轻动了下,那瓷片打在她裙子上。软绵绵的掉在地上。
“呵,到底不是上过战场的人,你的几个兄弟哪个不是耍刀弄枪,文武非凡的,偏偏你……唉。”徐若玉长叹一声,继续说,“偏偏你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府里的人一听说你被抓回来,还以为皇上震怒,府里要完蛋了,一个跑的比一个快。眼下可没人伺候你了。”
赵禅那不装俗物的眼睛里终于盛了她的影子,冷然问道,“那你怎么不走?”
徐钰向前走一步用上神的怜悯去看跌落尘埃里的佛,春花秋月般的脸庞天真一笑,露出皓皓贝齿,“因为,我是大皇子妃呀。”
是了,从始至终,她要的都只是一个“大皇子妃”的名号。
赵禅喘着粗气,给她泼了盆冷水,“我如今被囚禁在这儿,只能算是个废物皇子。你做了正妃之位,也名不副实,被被人耻笑罢了。”
“不是嫁进来的第一天就被耻笑了吗。赵禅,你忘了,你我新婚之夜是行了礼的,你虽草草了事,也不能不承认吧。”
她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话,让赵禅本就红烫的脸更增一道热,只能将头撇到一边去。他想不到这个女人是何等的不知羞耻,哪有新嫁娘在新婚之夜逼着丈夫做那等事。
他脸色颜色交替,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又怒又囧。
徐钰拂了拂头上一对凤嘴金钗,金钗上垂下的水心琉璃珠在额间如水波晃动,更显容色不可方物。
“殿下,你知道我们这座王府的名字从何而来吗?”
那颜色暗淡如锈铁的牌匾,只有用水擦拭一遍又一遍后,才能看到它原本的字——幽王府。
赵禅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只照实说道:“这里曾是南赵国主被幽禁的地方。南赵国主好色淫乱,是有名的昏君,死后被称为幽王。父皇统一大赵后,亲自赐名幽王府。”
“是啊,这本来是关押十恶不赦犯人的地方,是人人唾弃的地方,是罪人之所,可为什么出身正宫的你住在这儿。别的皇子能住在最好的宫殿里,享受最好的待遇。就连那个出身丫鬟的十三殿下都有自己的寝宫,而你,活的连宫里最卑微的太监都不如。”
下人做的好了,皇上会有笑,会给赏;做的不好了,皇上会发脾气,赏板子。
而你被晾在这最荒凉的地方,不管不顾六年,谁还记得?也只有需要笼络朝中大臣时,才会被拿出来利用。
“殿下,你是皇子,他却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儿子。”
“放肆!”他用足了力气吼出这个词,这个他从来不肯用的词。
“放肆?明日那些跑出去的下人就会蜂拥而来,他们抢走王府的东西,把你看不起的金器银器占为己有,把你不肯吃的豢养起来的畜牲全部杀死,你们还会趁机嘲笑你,朝你吐口水,砸烂先皇后的牌匾,落井下石。到时候,你再看看什么叫放肆吧。”
他伏地大咳,直到真的喉头腥痛,吐出一口血来,看着那些红色,突然像可怜苍生一样可怜起自己来。
佛祖以莲花为座,保持一颗出淤泥而不染的纯净之心,却忘了世间的莲,终有枯死的一天。
他抱住头,像是有人把他从最洁净的世界里挖出来,让他看清世界的丑陋与肮脏。
“殿下,我们反吧。”徐钰敛裙蹲下来,裙摆在地上迤逦而开。
他怔愣的抬眼看她,像是没听明白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