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白鹤啼鸣,惊涛拍岸,八百里通天虹桥被浓郁的水汽层层包裹,犹如仙境。而在虹桥之上,背身站着一个人,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容。
不一会儿,远处一道流光闪烁,一人一剑疾驰而来,如刀锋般破开水雾,直向虹桥深处掠去,惊得碧空中的一排白鹤,又是一道长鸣。
“啾!”
站立。
“玄通师兄,你急急召我前来,不知有何事相商?”
说话之人面色清俊,一派气象,原来是地院掌事月隐真人。
“你来了……”
声音从水汽深处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雾气中缓缓现出。
正是玄通!
“是!”
月隐抬头看了看,不禁眉头紧蹙,眼前的玄通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总之,颇有些怪异。
待又走进了几步,月隐方才察觉,心中不由大骇:
不过是几日的光景,玄通似乎衰老了许多。
要知道,无极道法最重修身养性,更何况他的修为已进五行境界,虽无法超脱轮回,但延年益寿、驻颜养生早应该远超凡人,怎会有此巨变?
“师兄,你……”
月隐眼中满是诧异。
玄通似乎并不在意,面色虽然疲倦,但眼中精芒流转,青光四射。他紧紧盯着月隐,缓缓言道:
“师弟,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月隐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
“师兄,有什么话,你尽管吩咐吧。”
玄通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表情,脸上似有痛苦挣扎,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面色稍稍严峻,道:
“我问你,玉衡师尊的苦心孤诣……”
一提到“玉衡”二字,玄通似乎再难抑制,两腮剧烈抖动起来,眼中红丝乍现,凶光毕露,声调也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几分,一字一顿狠狠说道:
“……你是不是已经全都忘记了!!!”
“师兄,你!”
月隐大惊失色,直视玄通,却再也吐不出一字。
半晌,他终于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轻轻念道:
“玄通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
海风吹拂,水汽却是不散,只是缓缓流动,将长天碧空擦拭的一尘不染,偶有几只海鸟误入水障,又扑拉着翅膀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我自幼在无极长大,师尊对我有再造之恩。百年之前,师尊命我掌管天院,我曾发誓,这一生一世都要谨记师尊教诲,将无极发扬光大。”
玄通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四院掌事俱由长脉委任。大师兄在接任掌教之前,曾向玉衡师尊提议,将五脉合为一脉,废止天地玄黄四院。师尊最重祖制,怎能答应,震怒之下,便要重罚大师兄,褫夺他接任掌教的资格,若不是你我再三周旋,再加上他及时认错,只怕现在坐在紫云殿中的,也不会是大师兄!”
他眼光灼灼,没有丝毫避讳。旁边的月隐本想提示于他,但终究没有张口,只得任他说下去。
“后来,只有一直追随大师兄的小师弟仍坚持五脉归一之说,师尊为考虑无极长远,不顾大师兄苦苦哀求,硬是把小师弟赶出了无极,流放到养龙峰青衣门去了。世人都觉得是因为小师弟当年杀戮太重,被人称为‘血煞’,犯了道家的禁忌,哼!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玄通脸上的雾气渐渐散去,面色也清晰了很多。
“玉衡师尊仙逝之后,大师兄接管无极。百年来,他励精图治,雄才大略,无极岛的声望也日渐繁盛,想必师尊在天有灵,也当感怀欣慰了吧。掌教师兄也再未提过五脉归一,我以为他已然放下了,便尽心竭力的辅佐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可是谁知……”
玄通又再度激动起来:
“这次!没有任何征兆,掌教师兄突然将小师弟召了回来,命他接管黄院,任一院掌事。这也就罢了,昨日殿试,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马小丁公然在紫云殿中谴责祖制有错,如此诛心之言,掌教真人竟无动于衷。你以为他最后那句‘错了便要改’是在问那个废物吗?他是在问我!”
他抬起头,满脸悲愤:
“我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大师兄从来没有放弃过当年的想法,玉衡师尊已经仙逝多年,再没有人可以克制于他了。无极岛千年基业,怕是要断送在他的手中了!”
“师兄,你想多了。”
月隐看着他,说道:
“掌教师兄这么做,恰恰就是为了无极不会断送,他不愿当这个千古罪人。”
“师弟!你……”
玄通双眼圆瞪,冷笑道:
“师弟,我早就应该想到,你已经忘了玉衡自尊的恩德,忠于大师兄了。”
“不!你错了!我忠于的不是大师兄,而是无极!自玉元子先祖开山创派以来,无极岛能够领袖中州,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千年传承不绝,人才辈出不断,可是你看现在!除了掌教师兄门下的秦殇,天地玄三院虽然人丁旺盛,但却出不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才。当年,除了你我师兄弟五人,玉衡师尊若还有可用之人,黄院又怎能荒废百年。师兄,世事多变哪!”
月隐望着远方的波涛滚滚,继续道:
“天下四分,无极岛、天外楼、栖凤阁、溪铭山各居一处,这百年来,天外楼楼主南宫烈已经扫平南方,他的儿子南宫长风外号‘火精子’,深的天机老人真传,一手《玄冥离火术》更是精妙至极;栖凤阁紫烟罗独有八百里雪山,传人千川雪年不过十岁,已与秦殇齐名;溪铭山的轩辕子韬光养晦,常年闭关,不在中州行走,佛法难测。弟子无花和尚年纪轻轻,便已修炼《降魔般若心经》有成,有了三清境界的修为。若你我不能集五脉之力,精心培养后起之秀,依然在是分是合的问题上纠缠,只怕无极危矣!师兄,你明不明白!”
“只怕……这些说辞……也是掌门师兄教给你的吧。”
玄通颇有些冷淡,道:
“巧言令色,不过是违背祖制、违背师尊的借口罢了。”
“玄通师兄,莫要被心魔蒙蔽啊。”
月隐皱了皱眉,担忧的看着他,却不知说些什么。
良久。玄通面色似有缓和,吐出一口气,幽幽说道:
“师弟……你多虑了……你先走吧。”
月隐还要说些什么,但见他已无心再听,只得轻叹一声,转身化作毫光,离去了。
水雾皆已散去,只留下玄通一人站在虹桥之上,嘴里不断念着:
“师尊……师尊……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