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回张继二探神女洞,群丑胆丧英雄宴
?张继出了洞外,回头看时,也未见有人追赶,心下稍宽,这山洞之内不乏高手,若是一拥而上,少不得一阵拳脚相斗,难免照顾不到李飞云,到那时可就怕烦了。眼见未有人追出洞外,便径直来到李飞云藏身之处,李飞云早就见状现身,张继将洞内情况略一言讲,又道:“此刻只怕这洞内早有埋伏,再想潜入可就难了。”李飞云道:“既然暗入不行,你我兄弟索性大大方方进去如何?”张继闻言略一思索,拍掌说道:“如此最好,敌暗我明,与其计较偷听,莫入进门拜山,直接了当的好。”
二人主意既定,李飞云却一整衣襟道:“咱们兄弟,万万不能失了身份。”说完走在头前,向洞口而去,张继紧跟其后,走到洞口,张继扯开嗓子喊道:“在下张继,同义弟李飞云前来拜会洞主!”声似龙吟,势如虎啸,空谷回响,经久不绝。
石门缓缓而开,从里面走出四个妙龄少女来,约莫十五六岁,各个一般穿戴,貂裘绒鞋,贴身处却以丝纱遮蔽,全不似先前所见一般浪荡,只是举手投足间,仍然露出雪白的肌肤来,李飞云天生文采风流,早就看的发呆,回头对张继笑道:“二哥,不想如此污浊之处,竟然也有这么四个标志的玉人儿来,可惜啊!可惜!”张继笑而不语,倒是其中一个胆子大的随口接道:“可惜什么?”李飞云原以为她们几个定是丫鬟下人,引路的门童,必然遵规守矩,却不想如此大胆,扭头盯着那接话的看了半天,哈哈一笑,又道:“妙极妙极!”
四个女子引着二人进了山洞,没走几步,张继也不避讳,对着李飞云高声说道:“贤弟要小心些,这大殿之上正有六十多人,各个呼吸沉稳,显然都怀有上乘武功,多半是枕戈待旦,列队欢迎你我兄弟!”,那几个女子吃了一惊,失声叫了出来,突然停住不走了。李飞云笑道:“几位妹妹放心,我这位二哥虽然生得一凶恶模样,却从不滥伤无辜,你们若是平日里不曾做过什么恶事来,我保管你们平安无事。”李飞云言辞和蔼至极,几个女子闻言似是一喜,又大起胆子来,先前接话那个说道:“我们奉命出来迎接两位公子时,洞主只说有高人驾临,将洞里的贵客们都请了出来,说是要迎接两位,还叫人准备酒宴呢!”
李飞云边走边与几个丫头调笑,不一时来到大厅之上。这大厅之上果然早就摆好了酒席,一张长桌之上,摆满了菜肴,左边坐着八个女子,各个浓妆艳抹,却又娇美无比,右边坐着八个大汉,有几个正是二人下谷时所见之人,右首上坐着一人白发童颜,张继一眼就认出,这是方才与自己对掌之人。正对处主座之上,一张红木椅子空着,显然是洞主的位子,客座之上,齐刷刷摆了八张椅子,也是空的。
二人走上前去,李飞云开口道:“在下李鸿,特请我义兄赴约而来,请洞主现身相见!”众人都不做声,张继抱拳又道:“张继,李鸿,拜会洞主,还请洞主现身相见。”大殿之上依然悄无声息,一个女子高声喊道:“洞主到!”,两边齐刷刷站了起来,唯独右首之上那位老者坐着不动。张继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从后面洞中走来,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生的是玉面蛇腰娇媚无比。
那女子张口道:“李公子别来无恙!”李飞云冷笑一声,也不理会,走到左边第三张椅子上坐下,对着张继说道:“二哥,咱们兄弟这几日的奔走,可全拜这位洞主所赐,既然你做兄长的在此,可要替小弟做回主啊!”说着把头一回,对着什么引路的四个女子一挥手,说道:“小爷连日奔走,有些乏了,就有劳几位,过来揉揉肩捏捏退腿吧!”那四个女子呆在原地不动,眼睛直往那洞主面上瞧,那洞主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四个女子面上欣喜,跑过来给李飞云捏肩捶腿,不亦乐乎。
张继抱拳施礼,对着那洞主道:“我义弟放浪不羁,以往若有得罪之处,我这做哥哥的,替他给洞主和诸位赔罪了。”右边坐着的七八个大汉,各都鼻间堆笑,嘴角上扬,得意至极,倒是右首上那位老者,面色一沉,叹了一口气。
那洞主呵呵一笑,张口道:“最近江湖上盛传,‘神州七杰,乾坤一剑’,各个英雄了得,尊驾兄弟原是七人,最近又添了个丹阳剑客,先是扬威闲云庄,之后又是大闹少林寺,威震天下,小女子仰慕已久,有心结交,又苦于无缘相识。正巧日前碰到了李少侠,小女子拖他请众位来我洞中做客,怎么?八位英雄,如今只到了两位?”
张继抱拳道:“洞主盛情高义,原不该回绝,只是我大哥与诸位弟弟们手头上还有些小事,实在抽不开身,我大哥特命在下二人,来此答谢!”
一言方罢,右首上第二位处一人拍案而起,看那人后背长剑,三捋胡须,顶门深陷显然内功绝顶。那人佯怒道:“混账!洞主好意宴请,这酒宴上,明明摆了你们兄弟八个人的座位,如今你们只来两位,分明是瞧不起洞主!”
那洞主哈哈一笑,伸手拦住道:“罢了!罢了!既然沈大侠与几位英雄有事,改日咱们再请不迟。两位英雄一路奔波幸苦了,就请入席吧!来呀!伺候张二侠入席!”旁边又走出四个妖娆的女子来,体态丰腴,迎风摆柳,款款上前。张继大手一挥,那四个女子原地站住,不敢上前,张继笑道:“不必如此客气!”转身又在右边第二个位子上坐下,笑道:“在下就不客气了”,随手抓起桌前一只黄酥酥的烧鸡来,一阵风卷残云,转眼就剩下骨架。
桌上个人目瞪口呆,心中都盘算此人何以如此大胆,江湖传言这几人平地了得,今日倒要领教领教了,只是嘴上不作言语。
那洞主一挥手间叫了声“上酒!”,又有八个女子排成一队,端上来八个五六斤的坛子来,依次摆在各个座前。洞主笑道:“我这荒山野洞,别无他物,只是这些个水酒,却是我手下娇人儿亲手所酿,酿酒的各个都是处子之身,冰清玉洁,别有一番滋味,原是给八位英雄一人预备了一坛,既然只有张二侠与李六侠赴宴,就请一并代劳吧!”
张继哈哈一笑,随手拿起右手边上的一坛子来,去了塞子,对着洞主言道:“承蒙洞主盛情款待,我等兄弟感激不尽,这第一坛子酒,我就替我大哥,谢敬洞主了。”说完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这大厅之上一多半是女子,眼见这大汉虽然面相凶恶,却是豪气干云,心下各个倾慕不易,眼神中自都流露着无限风情。那洞主带头一声叫好,余下诸人个都叫好。张继随手将空坛子放回原位,又走到李飞云面前,随手又拿起桌上坛子,对着上桌说道:“我六弟承蒙洞主关照,这酒一时也喝不得,莫如我替他喝了!”仰起脖子,又是一饮而尽。满堂之上又是一阵叫好。
张继饮罢,只将将空坛子往地上一丢,落地处应声而碎。又走到自己座前,举起酒坛子,对着右首上那位老者,张口说道:“时才晚辈多有失礼,我这一坛子嘛,就敬这位老拳师了,还望你多多海涵!”右首上那位老者满面涨红,一时不语。
张继正待鲸吞,又首第二位拿剑的起身抽出背上长剑,走过来说道:“且慢!张二侠一人独饮!我等难免失礼。在下早年间学过几手粗鄙的剑法,用于捉鬼糊口,就由在下为张二侠舞剑助兴。”张继知道左右躲不过去,索性抱拳一谢,开口道:“既如此,就有劳尊驾了!”那人又道:“张二侠既然能胜过薛老前辈,自然是行家里手,还请指教!”。
“指教”二字还未脱口,剑锋所指,早已经朝着张继喉咙刺来,张继侧身让过,看似轻描淡写,座上诸人可都吃了一惊:这一剑何等凌厉,看似轻轻一刺,实则暗含多种手法,换做自己是万难躲过,不想此人只在轻描淡写间轻松避开,临了还把个酒坛子搭在嘴上,连洒带饮,瞬间又被腾空,那张继伸手一抹嘴,叫一声“好酒!”转手把个酒坛子往对方身上一丢,那人手腕一翻,自上而下,削为两半。
李飞云一旁观战,失声大叫道:“苍龙戏水!”那使剑的回头叫道:“好眼力!”李飞云也不理会,高叫一声“二哥当心,这是点苍剑法!”张继返回身来,走到李飞云身边,左手一伸,又拿起一坛酒来,说道:“我那八弟也学得一身举世无双的剑术,只是不在此间,若他在此,定然能与你切磋剑术。”又转过头来,对着使剑的说道:“阁下既是剑术高手,我就带我八弟,敬阁下一坛!”说完双手将那酒坛子一撮,那坛子凌空转起,那使剑的伸出宝剑刺来,张继左掌一挥,顶了回去,只见那酒坛子兀自凌空旋转,剑尖处火心迸溅,忽然“嘭”的一声,木塞子自坛顶跳了出来,酒花四溅,张继大喝一声,伸出右脚来,对着坛子底下一踢,那坛子向上飞出一丈来高。使剑的把剑在手,三尺青锋向上被荡开,几乎脱手,剑气带过,身后一个大汉被砍下右臂,哀嚎不止;张继纵身一跃,半空里伸手一抓,咕嘟嘟又是几口,落地间又一坛子喝空。
李飞云一旁悠悠言道:“威震西南的点苍三剑,怎么连手中宝剑都拿不住?有意思!有意思!”那使剑的被一通奚落,大怒不已,正欲再出招。右首上那位老者出言拦住;“柳大侠住手吧!”使剑的怒道:“我不服!张二侠我们再来比过。”
张继抱拳躬身道:“原来是点苍派的柳前辈,久闻‘无名剑’柳沧海柳老前辈剑术通神,在下自愧不如!”柳沧海哼了一声,旁边李飞云抢道:“胜负已分,柳前辈若要切磋剑术,改日何不来去找我八弟!”
那洞主面无表情只是略一挥手,柳沧海气的丢了手中长剑,一屁股坐回原位。那洞主张口道:“张二侠果然好酒量,只是这主客有别,我身为主人家,怎么能让客人敬酒呢?”张继朗声回道;“莫非洞主要亲自劝酒不成,张某万不敢当!”那洞主大笑几声,言道:“连薛老前辈和点苍柳大侠都败下阵来,我一介女流,怎敢托大?”李飞云抢道:“我二哥只身一人,莫非你们想仗着人多,车轮战不成?在下倒要奉劝各位,好生掂量掂量。”
那洞主盯着李飞云发呆片刻,转而缓缓言道:“今日我洞中几位贵客听闻诸位英雄了得,都想领教领教。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却想拦也拦不住哇!”李飞云闻言冷笑一声。那洞主又道:“今日我备下酒菜,专程宴请各位,还请张二侠喝完这桌上的酒水,莫要辜负了小女子一片心意才好。”又对着左右言道:“大伙儿若要敬酒,也别一涌而上,我看呐,咱们就敬张二哥三回,再多了,只怕张二哥吃醉,吓着我这洞中的女儿家们!”
张继闻言一声大笑,道:“好!三场就三场!”说话间伸出左手,又伸出左手抓起左边座上一个坛子,放在随手拔了塞子,右手伸出残掌来托在坛底,笑道:“在下平日不喜欢客套,就不与诸位客气了。”抬起右脚只在桌上一踩,咕嘟嘟又是一阵。
座上诸人,眼见柳沧海都不是敌手,哪个还敢近前来?又见张继伸出左手来,大拇指暗住无名指和小指,食指中指并拢出,一股水柱喷射而出,分明是用内功硬生生将酒水逼出体外,右首座上那老者叫道:“不好,快动手!”右下方第三处跳出一人来,伸手之间便从身后一个大汉手里抢过来一条钢枪,那大汉措手不及,两手心里早被带去肉皮,血淋淋不住颤抖。
那人钢枪一点,道一声:“沧州神枪门成心霸领教!”话音未落处枪头点过,张继略一转身右脚一踢,顺势一缠一带间,那枪头就被死死踩在脚底。再看时又一坛子喝完,张继随手将坛子向后一丢,开口道:“昔年我曾在军中效力,抗击倭寇,少不了这沧州神枪门的霸王枪的功劳。”
成心霸拽抢不动,一个扫堂腿踢来,张继见势一跃,略过桌顶,轻略猿臂,落地处又一坛子捧在掌上,口中言道:“你铁枪门王忠王虎兄弟凭着手中一杆霸王枪,效力疆场为国流血,何等英雄,凭你也配自称霸王枪的传人?”成心霸也不理会,枪花一抖向着张继门面一连扎了十几下。好个张继脚尖点地,身子向后一斜,轻飘飘移出一丈来远,随手又揭去塞子,霸王枪不依不饶迎面跟来。成心霸见攻上面不成,双手一换,又照着下三路刺来,张继抬脚就踢,枪枪被荡开。
转眼十回合已过,成心霸忽然招数又是一变,专照着腋下刺来,有道是一力降十会,这霸王枪纵然精妙,可张继一身武功何等了得,枪尖到处既被荡开,纵然变化精妙俱是无用。成心霸心下大怒,大喝一声,又朝着张继心窝一枪刺来,这一枪用尽周身功力,纵然钢筋铁骨,只要被刺中,也定然必死无疑。
坐上诸人眼见张继要被刺中,心下各都高兴,惟有柳沧海心中不悦,如此一来,自己一身的点苍神剑,当真是不如他霸王枪了。枪头眼见离心脏只有一寸有余,张继是必死无疑了,哪知张继忽的一个侧身,躲让过去左臂用力一夹,竟然将枪夹在腋下,成心霸气沉丹田两臂用力,死活再拽不动。
张继伸出手来,抓住枪杆转身横在胸前,成心霸只是牢牢抓住枪杆,死活不肯松手。二人竟然又较起内劲来,张继仰起头来,一注清流倒入口中,六分洒去四分吞入腹中,转眼之间第六坛子被喝个精光。又随手丢了空坛子,转身闪到成心霸身后,只在枪尾处用手一拍,那一杆钢枪竟从成心霸手中一脱而出,半空里恰好穿过方丢的空坛子,插在一旁的石壁上,细看时候,那空坛子只被穿了个圆洞不曾破碎,枪头入石壁,足足三尺有余。
座上诸人回看张继,移步之间已有微微醉意,胸前衣衫早被浸湿,脸色微微泛红,又生的虎背熊腰,立在厅上直如天神一般。座中一众武林高手,见状己有三分敬佩,三分自惭形秽,又四分的畏惧。
右边座上又齐刷刷站起来四个大汉,不知何时,早已经拿了兵刃在手。一个提了一对子午鸳鸯钺,一个拿着半月镰,另一个握着一对梅花钩,为首的一个盘着条三丈余的蛇鞭,抱拳道:“关外四雄,少在中原走动,久闻‘神州七杰,乾坤一剑’的威名,能与张二侠斟酒,实在是我等的福分。”说话间,缓缓抽出腰间长鞭甩在地上。
张继微微摇晃走到桌前,只用手在桌上一拍,剩下两坛子酒似是落地的弹珠一般应声跳起,张继摊开双掌接在坛底,红布塞子早被荡去,朗声言道:“四位英雄虽然久居关外,但诸位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初次相会,何敢劳烦大驾,在下还是自己来吧!”说话间两臂高举仰起脖子,两注清流早就泻入口中。
使鞭的见状抖动鞭梢,那软鞭似是闪电一般劈来,张继躲闪不及,左臂之上,早就被缠住,鞭梢过处,李飞云瞧见张二哥腕上被扫出一道血痕来。李飞云心下焦急:看来是二哥当着醉了,手脚难免迟钝,又加上软鞭与冰刃之中最难纠缠,自己平素遇到使鞭的都忌惮的三分,二哥纵然一身武功,此刻又被四人夹击只怕不好对付,纵然是不至于身受内伤,这皮肉之苦难保不受。
李飞云心知张继的武功才智,时才连斗几阵全无担心,眼见二哥身中一鞭,心下这才一阵懊悔:若非当日自己麻痹大意,也万不至于身中剧毒,连累二哥陪我以身涉险,中了这贼婆娘调虎离山的诡计,只怕是误了兄弟们除恶的大事,那可就罪过大了。又想起了白姑娘来,心下又是一阵焦急。再看那洞主,只是盯着自己看得出神,好像场中间的争斗,与他全无关系一样。
再看张继振声说道:“你关外四雄在辽东一带行侠仗义,才打出了今日的威名,我受这一鞭,算是向列位致敬了。”旁边二人齐声道:“还敢说嘴!”言罢左边双钺,右边双钩齐刷刷懒腰击来,余下一人挥起半月铲,直照着下三路铲来。张继大喝一声,口中叫一个“好”字,左臂往回一收,那使鞭的硬生生被拉到面前,右脚一抬向这使铲的大汉踢去,那使铲的知道厉害慌忙收手。左右两边眼见同伴被拉至刃下,须臾之间,便要丧身自己手中,情急之下,二人慌忙收手,原地一个凌空翻身,齐刷刷落到一旁。
张继大笑一声,立在原地举臂仰头,两股清酒又泻入口中,咕嘟咕嘟咽了几口,随手把两个坛子向主人座上一抛,轻轻落在桌上,自不必说,这第七坛、第八坛子,也被喝完。
张继移步返回座位,身形已经摇摇晃晃,显然是酒劲已经上头。又对着关外四雄说道:“在下不知四位缘何到此,只是冲着四位行侠仗义美名,实在不愿与四位大打出手,还望四位高抬贵手,就此作罢!”那四人各都怀有一身的绝技,未得施展哪里还肯罢手?各个拿了兵刃跃跃欲试,只是忌惮张继一身的武功,一时不敢上前。
座上群雄,各个都身怀一身的上乘武功,却眼见这大汉轻松斗了三阵,八坛子美酒都被喝了个精光,立在堂前直如神人,一时间纷纷丧胆,不敢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