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蒙恬冲他眨了眨眼睛。
秦政抬起胳膊,遮挡在眼睛上,他才刚醒,这里的光线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刺眼。
记忆告诉他,现在他们准备演一出好戏。
“……你刚才帮我点眼药水了?”他怎么觉得眼睛有点湿润。
“对啊,你刚才眼睛很红,说不定是熬夜熬的呢。”蒙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极好。不过谁也不会无聊的去拆穿他这善意的谎言。有些男生就是生性要强,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露一点脆弱。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秦政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男生,但他们内心已经如此认定了。
秦政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他们有八年没见面了,今天刚见面时彼此也没互相认出来。那个有点奇怪的“蒙恬”是他们家的“山神”,蒙恬的体质很特殊,他们家里人都说他是神使,即是以身侍奉神明之人,他们说山神没有形体,所以想做什么,便降临在蒙恬的身上。
第一次见面时他对这小王八的印象是这人没个正经样子、调皮捣蛋的不行。后来和蒙恬一道前往蒙山,对他的生活略有了解,就觉得他其实也蛮凄惨的。说是什么神使,家人从小把他一个人扔在山顶上,没什么大事他都不能离开,陪着那个看不见摸不着但会说话的山神。
秦政一开始不信有什么山神。但蒙恬让他对着院子里的一棵树嘘嘘,等他洗手的时候才告诉他,那棵树是山神亲手种下的,对着那棵树嘘嘘的人第二天早上起来下面会肿。吓的他追着蒙恬跑了大半天,一整晚担惊受怕不敢睡觉,结果一边担心着就一边睡着了。
阳光照在眼皮上的时候,把他惊的一个鲤鱼打挺,瞥了一眼发现房间没人,又偷偷地缩回被子,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四下张望,手悄悄地伸进裤子里摸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刚想拿着证据去找蒙恬,结果被子里传来含糊的声音:“没道理啊。”
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把掀开被子,很不意外地见蒙恬趴在自己床上,手上还打着一个小手电,见被他发现了,乐滋滋地把开关拨的一开一关,不要脸也不要皮地说:“突袭检查。”
本来他是很想骂人的,但一看到蒙恬的脸他就乐了,捂着肚子笑滚在床上。
“我信了,山神大人您太牛了!”
蒙恬愣了一下,狐疑地从床上跳下去,足尖一点一点地跳到镜子前,大清早的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啊!”然后哀怨地转头盯着他。
看来,山神的惩罚没降临到他身上,倒是落在了蒙恬那张很会唬人的嘴巴上。这表示山神还是很聪明的。
后来他才发现,蒙恬的嘴沾不得辣椒,吃一点辣就会肿,他仔细地想了想,发现自己不记得那天晚上他到底吃没吃辣椒。
但后来他知道,山神是真的存在。而且,一共有两位山神。一个有着茶汤一样的眸色,一个眼睛在夜晚会发出银色的光。两个,他都见到过。
那天晚上他睡的不踏实,半夜醒过来去上厕所,回来时在漆黑的走廊里看到一对发着光的眼睛,差点把他吓的当场昏倒。他撒开脚丫子逃命似的跑回房间,刚要跟坐在他床上的蒙恬说这屋子闹鬼的时候,蒙恬恰好转过头来看他,在灯光下,他看到那是一对银色的眼睛。
这位山神阻止了他的尖叫,告诉他蒙恬已经睡着了。说他只是想出来看看星星,说完,就从窗户跳出去了,他亲眼看到他就这么从书桌上像是一阵风一样飞到了院子里那棵银杏树的枝头,坐在那上面,看上去像一只轻盈的鸟雀。
另一位山神只在他面前出现过两次。除了那奇特的眸色之外,他一无所知。
秦政觉得很不可思议。八年不见,再重逢时,他们说起话来就像以前一样,心里一点生疏的感觉都没有。
“你既然醒了就别压在我腿上了,腿都麻了。”蒙恬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秦政移开了手臂,确定蒙恬现在的眼睛是黑色的,咧嘴笑着说:“兄弟,反正都麻了,再让我躺一会也无妨吧。”
蒙恬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在两只魔爪袭上自己的脸之前,秦政早有准备地坐了起来,让他的爪子扑了个空。他啊,果然最喜欢见这小子被自己欺负到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见他气咧咧的样子,心情总是特别的好。
当然,他还记得现在有正经事要办。
四岁那年,被他带到星罗总部时,他得知了父亲的死讯。那份诬告声称他父亲与魔族有染,把他父亲描述成十恶不赦的叛徒,虽然当年他还很小,但当星罗分部的负责人询问他愿不愿意替父亲报仇时他二话不说的应下来了。他不相信父亲是那种人。
于是他便得到了星罗的帮助,那时他才知道,星罗的后台是蓬莱,而在这件事上蒙山和星罗达成了合作协议。这件事蓬莱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要借他这个与蓬莱毫无瓜葛的人来办。蓬莱的目的是削弱昆仑的势力,蒙山的目的是泰阿剑,他们认定他会是泰阿剑的剑主。据说,蒙山的推算从不出错。
他们的这场局布了很多年。昆仑并不好对付,人多势众,而且眼线众多。最难办的地方在于这不是要把昆仑搞到喘不过来气,只是要他们吃点教训。替人刮骨疗伤,总比直接把人一刀捅死要难得多。
为此,他在蒙山待了一年,学了很多东西。五岁那年,被接回了秦家。九岁那年的那场意外不是什么偶然,其实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只是当真拔出了泰阿剑,不小心真成了剑主。破坏结界的另有他人,当然,结界损毁的时间短的甚至让魔族来不及发现,就被人修补上了。
导演这么一出戏,是要让蒙山有合理的借口封印他的记忆,因为秦家人对他的戒备心很深,他根本得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可假如他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忘记父亲遭受了那么多冤屈,至少他奶奶芈澜会稍微放下戒备心。结果这个策略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成功。或许是膝下无子,或许是对弟弟存留了一丝情感,秦稷待他这个大侄子不薄,把秦家传给他的架势并不是装腔作势的演戏,对他那个薄情寡恩的人来说,在这个大侄子身上,他确实投入了一些真情实感。
可那并不足以让秦政彻底扭转自己的想法。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眼中缓缓地流淌着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