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本全身的神經立刻連結起來,老天啊,那個笨瓜學校的事都不管就跑去增加曝光率,還有不知打哪兒來的鬧哄哄的觀眾,這麼一大群人眼睛定是出了問題。回頭,他叫得更兇,後方食堂全空,那些效忠他的隊員們一個不剩,歸到樓下幫圓香站台--看見此情此景,他倒覺得一頭撞進牆比較快活。
他氣沖沖地奔往樓梯間,快如風的腳步掀起窗台外的小旗,一個學生拉著的三層列車放滿實驗器材,福本看都不看就來個正面對擊,那人用身體擋,瓶子還是掉了幾個。不管玻璃碎裂聲與人的叫聲,下了四排樓梯,有廣闊大地迎接,他就是腳越跨越急,越急越氣,略過搭建好但下方未有擺設的一串天篷,有人在綠地綁汽球,人群的疏密,一眼就能看出;福本拐彎,學生好比城牆操場立著堵住所有鬧聲,中心是何人,他早有眉目,於是心一橫撥開人潮。
走上人與人間稀鬆的一塊土地,尚有學生拍照,鏡頭對面,只知是黑壓壓的一團,近看,綠衣裳的舞者疊成一座高聳入雲的塔,腳踩下方的人的肩膀做支撐,總共七層,每層又似活動的圓板,衣的深淺做成編籠,一人一隻手拿著荷葉似的扇子揮舞,更上層還有卡著大型加油板的。頭是舉了又舉,脖子都快扭到了才望見圓香。
好了好了,往後一些,正式表演時就這麼做......。圓香在上頭轉著棒,寶石的光輝與鐵的珠灰繞成一環火輪,指尖一刷,棒就像螺旋槳一般走起,可以雙手互拋,然後左邊丟兩下,右邊丟三下,棒在她手裡靈活自如,有一招更絕了,身體前面扔個半圓,換掌照樣畫剩餘的圓,反手送,右手接應,順便轉圈圈反方向再來一遍。腳下的支柱正值換位期間,大手們翻了牌讓愛心那面朝外,打鈴鼓,露齒的香唇道具跟著人海的波浪一上一下,好一座羅漢塔--像公司行號的水晶洞或是珊瑚礁那類奇異的大東西。
四處找人的戀子到了青綠色的廊下,轉彎,即見圓香被一群人擁著,「彩瀨!我就知道妳不會讓我失望!」說完便要衝,她的統籌能力將她的孤傲完全折服,戀子第一時間過去拉那塔的底座,關心這關心那的,妳是大明星了,彩瀨,她發自內心歡喜道。爾後,一票班上跳祭舞的同學邊跑邊從四個方位欣賞圓香的獨舞,成果也太驚人,最高興的還是戀子。
「不要說夢話了......二愣子......好像大家的事都不是妳的事!」福本踱步前進,帶著他的暴脾氣跟深深的怨氣至他們站的小圓舞台邊,圓香還不曉得他的心情,扶著下面一排人的人頭蹲著想與他溝通,喂,福本,福本啊,可那人絲毫不理,直接一雙手拽著人陣底下猛搖。「妳給我下來!」你做什麼。戀子焦急地喊道,隊長掛彩他們全都沒得玩,可福本早被憤怒遮蔽雙眼,手把戀子揮走,大聲嚷著他們給學生會追著跑,皆是因為她食言,明明沒事卻選擇缺席,圓香聽了不解,學校的人親自到她家發通知,帶著她練舞,走的是另一套流程,必然會聯絡他們班。哼,我倒沒有耳聞了,福本冷笑道。
「我站著練了很久,心裡只注意棒子的拋跟接,等學姊回來,她能夠替我作證。」
「學姊......又是學長學姊的,執迷不悟!妳別動,我上去找妳談,看妳還敢不敢抵賴!」語畢,他也不吭一聲,腳就壓在好多個人的頭頂,拿頭當台階上塔,途中大批配飾遭他扯掉,舞者大叫著抗議,塔愈來愈不穩,人陣鬆動而結構一點點地崩壞。一段時間後他終於登頂,朝天吼,朝圓香吼,為什麼不事先跟大家講好,最起碼要將我們班納入考量,福本道他不可能相信她,他們是同一班的,但她脫離團體自己行動,妳的心中才沒有班級,他氣憤地說。
「你是傻了嗎?我如果不重視這個班,我何必來練習?」圓香起立,她不想當溫馴的小綿羊,讓他扣上罪人的帽子。
「好,妳說的,」福本突然站起,重量立即疊加到人們的手,撐不住的,都在微微顫抖,他指向塔底的平原,目光如炬。「那妳就一個人上台好了!」不知是他二人的體重還是福本的一聲喊衝擊了整座塔,塔樓一陣搖,人員無預警地往下摔落,組成塔的人和不多的配件瞬間崩毀,失去停靠處的兩個人高空飛下,都跌了股跤,倒在四面白牆包著的主舞台相望。很快,其他人忍著痛爬起,散至兩旁準備看他們的互動。
老天,我又失敗了,老實說,我與你之間沒什麼好計較的。圓香轉正臉對著天空說道。誰要陪妳躺著啊,福本抬起上半身欲離開,腰莫名地痠痛,他一邊撫著一邊罵了句「可惡」。空氣中猶蒙著霧,體力耗盡的圓香看誰都覺得他們使出了無數影分身,戀子慌慌張張地搶了一線的位置,人群之中將圓香輕輕抱起,頭側著貼上她的臉頰,恩人,沒血沒淚的班長無法理解妳,妳不用為了他逞強。她轉過頭,福本若里志,責任追究到搞出那麼嚴重的意外,你要不要道歉。
福本直道她很擅長撇清事情,自己分明也不齒圓香卻製造對立,她救了她,就得表現給她看。也比你親人。戀子道。「喔,喔,喔,」福本整條袖子摀住眼,「都說我不近人情,真正的麻煩創造者是她,彩瀨圓香!怎麼個溫柔賢淑,善解人意,真相就是她只在乎自己的練習進度,拋下隊員。一個一個向我們轉達很辛苦吧,彩瀨,妳說啊,只有這時候安靜是啞了不成?」
我講了今天的團練是學校策畫的,他們請了個私人教練指導我,我能拒絕嗎。圓香說多虧經歷了這段時間,否則表演將開天窗,福本的怒火更加熾烈,「由於妳的不盡責,連帶著我一起被那個臭學長罵!妳來不來,原本也不歸我管,他硬是算到我的頭上,我幫妳擋了多少箭,受苦的是我,是我耶!」一排觀眾全部嚇傻,驚愕的「嚇」地一聲,仿如同情,又似無法接受這場面。
「所以全世界就你最可憐,都要繞著你轉就對了!」
「妳才應該悔改,彩瀨圓香!別說得好像妳做事面面俱到!」
兩人霧中立著吵得不可開交,各持己見,戀子三次跳出都被推回去,僅僅是來學校練支舞,他們就能雞同鴨講個半天,結果越演越烈,成了一場活的辯論大會,他倆本就難解,一個看不起另一個的能力,不肯讓讓對方的固執,所有人釘在那裏,言辭愈來愈重,還要比誰吼得大聲,戀子以為他們永遠別想抽身,此時,菩薩來了。
「新生,還有三班的班長,要吵,給我上去二樓吵個夠!」匆促趕回的獅子山欲看圓香辛勤練跳的成果,沒想到不僅陣形垮了,還引得人家側目,還引得人家側目,二話不說便抓著圓香的衣領,推著福本的背走去另一座獨棟。青色點狀的草苗倚著石打的小路生長,黃金和白銀的氣球交互纏繞著蓋了一半的拱門,苦力把棉繩拉直,樹幹繞了繞繫在大樹間。祭典正值預備階段,那兩人事不關己樣繼續拌嘴,圓香向獅子山求救,「小虎,就是這個人,他完全不聽我說了什麼。身為活動的主辦人之一,妳比他更清楚程序,只有妳能跟他聊了。」獅子山道她現在沒辦法下評論,一切見到學生會的人後再處理,圓香也一樣。於是小女孩洩氣了。
「是這位學姊帶我來的,福本同學,我沒做錯任何事......」公理自在人心,福本道,「不要到了解釋原委時沒人挺妳。」如此輕蔑的言語,對圓香而言每個字音都帶刺,她決定不盯著他,滿腹積怨。進樓,登一直排的木樓梯,中間一小窗看進去是琥珀光彩的樓中樓,矮欄杆橫亙於座位頂和牆腳窗邊,吊燈猶裝著點燃的白蠟燭,黑衣的學生皆用奇怪的眼光望著她,然後轉回去吃著早午餐。
梯子的盡頭有幅幾何圖形的掛畫,白樸的牆讓陽光照進,一室通明。蘋果紅揉合潔淨的白排成方正的布局,玻璃向著遠山映出整片青翠,轉了一邊就是用餐區,數個不知道姓名的人都窩在桌邊咀嚼,乾了杯麥茶,幾張她不能解其義的抽象圖樣放在了更高的地方。「等等面對的可是些大人物,問什麼你們就答什麼。......雲祭還沒過就給我惹事,真是......」獅子山叮囑道。妳和你們班長的過節得優先解決,我會為妳辯護的,不必緊張。她在她的耳邊說。不公平。福本道,我才是受害者。
他們經過少少的食客的路,兩道牆間一張黃花梨木桌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二邊坐滿了參加會議的人,有的低頭寫報告書,談著私人事務的舉起頭看見圓香和福本,討論愈發熱烈。「妳到了啊,前輩。」對面的龜岡懶懶地問候,獅子山說情況簡直像進了死胡同,辦了二十七年的雲祭首度出現年級代表起內鬨的案例,隔一天還有排演。「妳這話就不對了,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沒有更強的人去關住反對的意見。那個末世的英才培育出的最後一支生力軍,包括我,如今都升上了二年級,恐怕是......後繼無人了。」
遇龜岡的福本惱火不已,「都是你!你這當街羞辱我的傢伙,害我在全班面前抬不起頭!我一定要掐死你......」他也不管這麼多學生注視著,撐著桌面朝他大吼大叫,龜岡「嗯」了一聲,他不受這無名小卒的威脅,我們開會吧,前輩,他笑了笑。
忽然,最裡頭的那人拍了桌,全場頓停止騷動。「新進的學弟妹沒規矩,正常,你們卻被帶壞,不來會議的我不方便說,可你們倒會佔用大家的時間忙個人的事了,哪個不收斂,我就把他轟出去。」坐主位的少年將筆記型電腦合上,淡紅的頭髮左分,一身條紋衫甚是顯眼,不過最獨特的當屬他的雙眸,細細長長,瞳孔兩顆深邃的心宛如印上去的--圓香癡癡地看著,直到他的眼珠轉向她。
這個人名叫塔城一喜,今年剛滿十四,和獅子山、龜岡同屬學生會四大天王之一。由於前任學生會長因故被解職,補選也遲遲未舉辦,便由他代理至今,而名義上他是高層的領導人。塔城的工作是規劃與接洽與外校的交流事務,並兼職迎賓,閒暇時就做些簡單的文書處理,讓學生會維持良好的運作。
「那麼,我們需要一位專業人士開場,來講解紛爭的起因。」福本率先奪下發言權,把椅子往後挪,字裡行間依舊是信心十足。我起個頭,他比出個手勢,本來呢,我跟我們班隊長相安無事,示範體操等等的也都是交給她,平常我不用做事。一個紮著辮子的書記聽糊塗了,舉手打斷他問隊長是何人,他將頭轉到圓香那側又擺回來,那短頭髮粗線條的就是唄。福本馬不停蹄地接話,昨晚我們兩個已經計畫了這次練習,她親口保證自己會到校,今天不但沒消息,見到她時,她只說要務在身。福本受不了般摳住額頭,快暈了。還是學校派的。他表示他一眼就看出她的謊言了。
不是,莫讓他亂講,他只敢說對我不利的話。圓香的語調急切,當初被指派為隊長,她自認不稱職,但她至少會留心職務內容是否有變動。「那就請這位可愛的小學妹說說看。」塔城笑容未減,第二段證詞,呼之欲出。圓香起立,身子都僵掉了,她是跟福本約好了沒錯,不過隔天一早獅子山登門,說學校找她,她得知她在學生會擔任幹部,自然也就不起疑。後來獅子山帶她到運動場個別練習,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學生會跟班上講定這事了,福本卻沒接到通知。「福本同學,我是準時到校,不信你問學姐。」
「準時?六點半我們就上工了,過了一個多小時我才看到妳,那群人,更是早早就進校園盯人。我們隊就缺妳一個,就缺妳!」福本站起重擊桌咆哮道,圓香發抖著答道她於規定時間前入了校門,全班什麼時候練習,她心裡有個底,可她被獅子山拖去特訓,不能多問。既然這樣,為何早不集訓晚不集訓,選在正式練舞時帶走隊長。這根本說不通,福本快氣瘋了,手無力地打向桌的木板,那塔城不知何時搬來這裡,手抓一把桌上木盆中的幾包核桃糕,叫他吃點甜緩和情緒,福本還發怒著,這人就撕了袋子邊啃糕子還掉屑屑,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再吃,福本不滿道。
生理需求,兄弟,我們這裡都是很自由的。他喚獅子山出來發表看法,圓香學妹句句屬實,她說,針對福本的疑問,之前不找圓香的一個原因是學校沒安排,他們也並非全天候都有空,等四個人敲定,她才出發的。「我跟學妹班上的一位柴田說過了,他應該會讓你們知曉,福本。」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福本喊著。「你們這麼說,就是學校溝通上的問題囉?獅子山的反應並無不妥,學妹聽取我們的話,是最理性的決定。福本,你說......沒人告知你,所以也不可以全部怪罪你......」陷入思考的塔城讓龜岡接續,那蠢貨大概不會服膺,龜岡無所謂地說。
「我履行我的職責,指導學弟妹,念他個幾句就反彈,說我是大惡人;他們班是代表,我才去盯,想想我何其無辜啊!我替他們憂心,他們卻......算了,不說也罷!」龜岡長嘆。胡說,你明明就是濫用職權,一心完成學校交辦的事,你罵我,也是為了保全面子。福本如機關槍展開反擊,沒見過像你那麼隨便的,他又拐過去說議長在上,這個人不適任,換掉他。但塔城並沒有理福本。
「一樣是班級的台柱,正副隊長同時到是常識吧?這樣可以一個教導同學,一個做補充......比規定的時段早來是基本禮儀,我看他們幾乎都到齊了才開始,況且公告前一天就傳上學校網站了,我有截圖。」龜岡開手機點照片,議桌無一人不震驚,我們能鬥贏他,獅子山拉著圓香的肩說,圓香點頭。晚間十一點,騙誰啊,睡大覺的時候放,我完全看不到啊。福本抱怨道。那是你自己沒調整好。龜岡說。
「那麼,圓香小姐以為呢?」塔城問道。
學生會幾個坐邊角位子的人忙著抄筆記,窗邊十二人的陪審團正在叫嚷,無罪釋放,圓香默默地離了椅墊,「我是想,我按著程序來,實在沒有理由被責罵。」她向著後頭走,第一點,她完全信任學生會,以一般人的思維,他們該辦的會辦好,不必她操心,第二,他們班和她洽談的人只說今早要練,於是她覺得早自習前報到就沒問題。「這個雨水戀子!」福本嘔氣。「昨天被訓,今天也被訓,我的耳朵不聾也半殘,彩瀨圓香,妳對不起全班!」圓香說她認了她的資訊不靈通,不夠積極,不過他所說的,已經超出個人的義務了。
有力的證詞一則接著一則醞釀出來,她邊說服他們邊走動,最後竟然繞著長桌跑起來。「我跟著學校的步調走,沒有違反規章,事前更沒有人特別通知我,我不曉得他們怎麼向你說的,福本同學,但,我跟你們一樣,一直在練,不曾懈怠。」她跟議桌眾人一一擊過掌,經過陪審席時人們都為她喝采,躁動著躍起,她來個切迴轉向,聲勢更旺了。「我沒能力為班上做什麼貢獻,可我是真心想改善與每個人的關係,班級氣氛......,雖然做得不好,起碼......我來了!」她煞了腳步,一切加油聲剎那停歇,圓香原地喘著氣,「我對你很抱歉,福本,我這個人就是設想得不周到,坦白說,我......勝任不了隊長。」
「彩瀨圓香贏得此次辯論!」陪審團大呼,全場降下彩帶而看傻的大夥一會兒才鼓掌。贏了。圓香尚未適應,獅子山衝過來與她相擁,老天,妳超威的,她搖著一臉呆滯的圓香,說是自己教得好,圓香出師要謝謝她。「非常精采,彩瀨,你們班推妳出來是對的。」今日的會將作為往後我們討論的借鏡,塔城囑咐其他成員,大家把東西裝袋不忘多看圓香一眼。「雖未臻至完美,但能夠慢慢給予訓練,跟我來,彩瀨,學生會還有很多事要交代的......」是。圓香一口答應,遂跟著大夥一同前往檔案室去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福本握拳駝著背閉緊嘴巴,他想不透自己敗陣的原因。他父親似乎說過,吵架不是比誰說的有道理,而是怎麼得到旁觀者的心,如此要獲勝就容易得多,因為評審是主觀的。「唔......!」他的腳後跟蹬了一下地板,餐廳爐灶上的菜鍋和湯鍋猶冒著炊煙,廚師雕像後的棋盤磚牆外,只有他孤獨的身影。
***
等該託付的都託付完,該表態的也都忙完,放鬆狀態的圓香走入灰色架高的廊,來往的人,庭園的九重葛,她想那全無趣味。和她相隔幾片地磚遠的地方,福本跟她同路慢慢走著,過了好一會兒,圓香才發現他的存在,但他故意不看她。
直到進了紅磚的城樓,她才主動走近福本,四周漸昏,屏蔽白日的光輝,向內,空間更為開闊,仿如裡面建構了一座小型都市,黑衣跟黃衣的學生,由點擴散至一個面。「遇到那種場合,我也不曉得怎麼辦,學長姊是好意,福本,你別介懷啊......」圓香說。他稍稍嘆息,「我不願意讓我的對手,同學、前輩,甚至是老師都休想勸我。妳還沒真正辯贏我,彩瀨圓香。」福本道他們的孽緣斬不斷了,沒有交流,就沒有傷害。圓香頓感心裡受創。
我們和好吧,福本同學,接下來我跟你還要一起帶領全班呢,總不希望看到我的臉,你就恨不得早退。圓香如是說。「知道嗎,這是我認識妳以來,妳唯一說進我心坎裡的話。」前方墨綠背心的人柱子旁發著單子,仁心會,濟老扶幼,廣結善的種子。接過單的學生瞅了幾眼,不是走遠就是趁沒人看見將紙塞進回收桶,捧場那攤子的是少得可憐。背心小子拉住他們,參考一下,我們仁心會是全校最大的志願服務團體,平時從事社區關懷,加入還有機會跟別校合作認識帥哥美眉喔。福本不耐地同他拿了傳單,圓香則是鞠躬跟他道謝。「將報名表寄回總部,還能獲得一枚限量版胸針......」那人說道,孤苦伶仃地望著他倆。
「福本同學有興趣嗎?」圓香笑著問,我沒閒也沒愛心,福本道,「我該走了,彩瀨。」左邊一條岔路通往光亮的外界,他轉身直行,不久便穿出層層疊疊的樓,一半身體在牆內盯著路上過客。待在她身邊我會尷尬死。福本想。
圓香輕盈地踏著步,紅磚引路,牆上勾出江水愈拉愈長,愈長則聚得愈密,磚已於無情的鋼筋上鋪了一層有血流淌的皮,再向前推進,它們彼此接得毫無空隙,共同構築了一個世所罕見的巨大圓柱。莊嚴的古堡,現代的仙境。樓的中央充滿各種佳餚名店,柱裡刨空的皆是供人行走的道路,交錯在臨著磚紅護牆的櫃位之間;圓香環顧周圍,頂上的快餐舖設了大招牌,長長的一串字填黃色紅色的燈,商標若隱若現,閃閃爍爍,坐席相對於其他元素佔了很小一部份,而隱匿性良好的玻璃將所有事物框住,另外製成了一面浮出的牆。
彩瀨,來這裡坐。她回神才知戀子等人入了座,溫柔地揮著手,他們說現在是假日,別擔心上課來不及。圓香橫過中庭,喲,這桌子還是雕花的,高級。她讚賞道。於是乎,她與他們打成了一片。
此時,樓外。
負責在柏樹林偵查危機的學生跟老師們望著林子半晌,我想打球,少年們站不住了,三七步頻頻跺著腳道。「守著吧,守著,主任來之前都不要走開。」一名教職員手背擦著汗道。眨眼間,樹被暴風吹得歪七八扭,園丁掃成堆的落葉,全都散了一地被打回原形,「那是什麼怪物......?」園丁老伯手裡抓著耙子,驚魂未定。
「不是怪物,老先生。」等了許久,一位玉樹臨風的男子從便利店那頭走來,風一瞬平息,近看,他的手還拎著一袋茶葉蛋,跨世紀般的碧眼寧靜無波,悠悠遠遠,輕輕慢慢。「你們的老朋友,彩瀨光夫,來進行久違的視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