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侍卫起身,各自站在门前。
其中一位年纪尚小,个子也不高的侍卫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替百里与归牵着马。
马儿也未如之前,今日竟温顺的任由小侍卫牵着。
百里与归心生狐疑,她深知红枣的脾性,此刻看着胯下的马儿,又抬眼看了看小侍卫,喃喃道:“这红枣儿今日冻坏了?”
“属下之前是专门照顾老战马的,这马儿也是由属下接生,又由属下喂养过一段时间,所以自然待属下亲近些。”
小侍卫看出了百里与归的疑惑之处,解释道。
他年纪尚小,甚至未上战场,就被安排回了公主府当值,这本是极大的幸事。
“原是如此。”
百里与归翻身下马,粗略打量了这个侍卫,唇红齿白,没有被战场沾染血腥,也未曾在这繁华帝都沾染上野心。
她倒是,心中生了几分羡慕。
“那红枣儿就由你来喂养,自明日起,就不必再来轮流守夜了。”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提步进府,不顾身后的目光如炬。
“谢殿下恩典。”
小侍卫在其余三人艳羡的目光中谢恩。
眼中却悲戚,流连于身边的红枣和百里与归的背影之间,最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也是,她是心系万千子民的殿下,有怎会在意他的存在与否?
虽然他这条命并不值钱,但经她之手捡回来的这条命,对他而言,却是价值千金。
……
虽为公主,百里与归却是第一个拥有府邸的皇嗣,位及太子。
自出生起,百里与归就被很多人寄予厚望,被捧在高处。
知心人无两三,知根人无一二。
受封殿下之前,她至少可以毫无顾忌毫无保留的与皇兄推心置腹,而现在她连见皇兄的面都不敢去见。
欠得太多,会让她显得卑微既悲哀。
行到桥头,百里与归止了脚步,静静的望着距自己几步之遥的男子,手中的红纸伞不自觉脱了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公主。”
雁阳眯着桃花眼,身上只披了件素色外袍,袒露着大片白皙的胸膛,身上还沾了些酒气,应是方才酗了酒,不然若是放在平时,他定不会这样子就让她瞧见。
雁阳是百里与归亲自任命的管事,刚及弱冠。
自从几年前,那次在回都途中剿灭盗匪时偶然救下昏迷的他后,她曾派多方势力打听雁阳的身份,终是无果。
但因他转醒时,满目疮痍,与那时的她,却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与她似同病相怜,所以她才脑袋一热,留下了他。
可是雁阳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百里与归,他不是寻常人。
她知雁阳有一妹妹名为雁落,嫁与三皇子为正妃,那时她尚在扶桑城,没有过多留意,直到后来许久,消息才辗转到了她的耳里。
三皇子百里华与百里奚立场对立,而百里与归一心偏袒百里奚,所以百里华那儿定是不会松口,更何况,雁落背后的势力,百里华也有意隐藏,为权位之争当做最后的杀手锏。
而身为京昭帝王的百里澜,似乎在守护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却独独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作为当事人的雁阳似乎也不想让百里与归知道他的身份,百里与归索性不查了。
既然连帝王都敢信任他,都敢将雁落许给百里华,那她就将雁阳留在公主府,敬若上宾。
至于雁阳为什么当上了公主府的管事,只是因为恰逢老管家退老还乡,他又主动要求,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说什么他不能白吃白喝白住。
不过,他倒是将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未生出什么事端,所以,她也仅仅只是让人盯着他。
多年徘徊于生死之间,她早就不信任任何人。
“公主?”
她许久没有听人这么称她了。
百里与归扶着木栏走向雁阳,眼中既有探究,亦夹杂着其它什么。
都说,这雁大总管生的俊俏,惹的自视甚高的瑶都世家贵女都芳心暗许。
她看着,心里想着,可不是吗?
若非她不食情爱,恐怕也会恋上这一副好皮囊。雁阳本浑浑噩噩的跑到这里,抬眼却看见了百里与归雪白的身影,脸上显而易见的错愕。
怎么现在连醉酒后,看到的影子也全是她了么?
相思如斯。
但雁阳心甘情愿,这梦太美,只是他怕他醒来,她就又不在了。
“殿下……”
“雁阳不想随那些人尊你为殿下……”
雁阳嘴间咿呀呢喃,步伐虚浮却直直扑向百里与归,速度之快。
百里与归没有料到雁阳会突然冲过来,在她发觉时,为时已晚,雁阳扑过来,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倒了下去。
两人在木梯上滚了几转,才在地上停了下来,疼得百里与归闷哼。
原本内力就在体内乱串,在加上这么一通,血腥涌上喉咙,又被百里与归艰难咽下。
“雁阳,你找死?”
只是光秃秃的地没有起到缓冲作用,她的背依旧硌得生疼,而身上又压着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腰间的玉佩此刻也硌得慌。
“殿下,你回来了?”
四目相对,雁阳才醒过神来,背上火辣辣的疼。后知后觉,原来这不是梦,心心念念的人儿早就到了眼前,只是他太傻,没能早些知道。
有些欣喜,也有些局促。
他怎么能这样……失礼。
百里与归把压在身上的雁阳一掀,坐起身子揶揄的看着雁阳,好像是等他解释今日的所作所为,又好似单纯的嘲弄。
“殿下……雁阳孟浪了。”
雁阳维持着被百里与归掀下身子的姿势,半躺在地上,眼睛左顾右看,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他刚刚是不是抱了殿下?还碰了殿下的腰身?
道歉……
刚刚道了歉,不过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自己,要知道,根深蒂固的礼法根本不容许女子被这般对待。
更何况,她是活在礼法中的皇室公主。
“这里的花你给拔了?”
相较于雁阳的手足无措,百里与归长年生活在扶桑城,倒并不纠于小节,收回视线,落在这一片泥泞地上。
如果她没记错,这里栽的是景花,那种大片大片嫣然艳丽的花,在冬月里总会让人耳目一新。
雁阳浅浅的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拉拢了敞开的衣襟,视线依旧躲闪,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高贵冷然,又慌张失措。
“你这次又遣散了多少下人?”
这么大的动静,换做以往她在时,早就有婢子来了,而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上次回来的时候,偌大的公主府里仅剩十人。
后来她不知又费了多少功夫,去挑选了些手脚利落,背景干净的侍婢。
雁阳终归是喝了酒,脑袋有些混乱,远没有平日里的行事谨慎。
雁阳将百里与归的话细细咀嚼了一下,才开口说道:“雁阳这次可没遣退她们,只是想着雁阳喝酒,总不该让她们瞧见,遂让她们回下房了。”
百里与归早就过了玩闹的年纪,只是心中的郁气经这么一出,消散不少。听了雁阳这解释,她也没再多问。
“雁阳去备水供殿下沐浴。”
雁阳始终别扭着不敢看百里与归,说完这话,就想撑起身子站起来。没曾想手一滑,又直直的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