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更为重要。
“来人。”莫瑾早已察觉情况不对,打听这样大摇大摆进入书院,竟没一个人拦他。不,与其说是没人阻拦,不如说是没有人——自莫瑜离开后,这小院忽然便寂静了,连鸟雀的声音也没有。
正如预料,无人应答。
莫瑾走出院门,看到门边瘫倒昏睡的守卫。莫瑾皱眉。这个打听的本事,似乎太大了些。
“灵戈。”莫瑾望着地上的守卫,出声唤。灵戈立刻出现在莫瑾身侧。
“你可瞧见那人的手段?”
“回主子,那人用了一种迷香,这香效果奇佳,却不知为何只那人自己同小姐二人不受影响。”灵戈回答。方才她便一直隐匿在附近,得了莫瑾暗示,没有出现。
“此事交给杏花部,”莫瑾转身走回院内,“另外,让梅花部派人将这院中守卫顶上。”
灵戈领命,但并未退下。莫瑾发觉后,转过头来看她:“什么事?”
“主子,那给大小姐的方子……属下觉得,还是先交给杏花部的人看看为好。”灵戈向来听令行事,不管其他,这次一反常态地多嘴,也是因为莫瑜事自己曾经的主子。
灵戈本以为自己所说之事是理所当然的,却不料莫瑾迟迟没有答复。灵戈抬起头看向莫瑾。自莫瑾成了书院少管事,灵戈还未见过这位雷厉风行又颇有主见的新主子有如此犹豫的神情。
“灵戈,我记得前几日梨花部来了一批新人,”沉默许久,莫瑾再开口时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你瞧着,可有能当大任的?”
“回主子,这批人属下瞧过了,并没有十分出色的,只是有一人有些奇怪,”灵戈明白了莫瑾在方子一事上另有打算,虽然心有不服,但仍守着属下的本分,“那人名叫涂说,属下查过了,是多年前因饥荒从江南过来的,后来流落京城街头,身世干净得很。”
“前些年江南闹饥荒,咱们各部新人里有不少都是这个来历,算不得奇怪。”莫瑾说。
“但是此人文武双全,在一众新人里绝对是上乘。属下看过他的拳脚功夫,该是得过名师指点的……”灵戈继续说道。
“你只告诉我,他哪里奇怪。”莫瑾打断她的话。这样的人每届新人里都有那么一两个,莫瑾也并不关注,只等他们历练够了,升了职位,总有见到的时候。
灵戈不善于言辞,又说了些没用的,方才说到重点:“属下瞧着,指点涂说功夫的,应该是京城的名师。”
“哦?”这确实是奇事了,莫瑾将桌上的方子收起来,继续问道,“他今年多大?”
“属下查过了,不过十三。”灵戈回话。
十三?莫瑾心里计算着,却想不出哪家有个流落在外的公子,能够与这个涂说身份相符。
“叫这个涂说过来,我有事要他做。”一番思忖后,莫瑾决定借机来个一石三鸟。莫瑾成为少管事只短短数月,手下尚无可堪大用的亲信。灵戈说到底是为书院效命,并非全心全意为自己做事。照如今来看,打听这人绝不能留,此番必要叫他有去无回,顺便再将书院各部异己清理干净;梨花部刚来新人,涂说若是能用,便不妨将他培养为心腹。
莫瑾回到屋内,很快拟出了明日送往城南湖的异己名单。
然而在见到涂说的那一刻,莫瑾忽然觉得这事怕是会出岔子。
莫瑾怎么也不觉得这个长着苹果脸、笑得一派天真烂漫、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男孩儿有十三岁。
莫瑾望向灵戈。你确定他没谎报年龄!?
灵戈沉默地点点头,似乎也难以接受。
“见过小姐。”涂说乐呵呵地朝莫瑾打招呼。
莫瑾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弟弟”二字,再看涂说傻兮兮的笑脸时,这两个字又莫名变化成了“憨憨”。
“你就是涂说?”莫瑾刚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废话。但是面对这样的涂说,莫瑾一时还是难以接受。是自己太不注重保养了吗?
“属下涂说。“涂说点头。
“明日巳时,你带几个人去城南湖,自会有人告诉你们要做什么,”莫瑾收起没用的心思,将名单交给涂说,“另外有一件事,只你一人知道。”
“小姐请说。”涂说听到这里,双眼立刻放出光亮,为自己另有秘密任务激动不已。
“那来人,要让他此番有去无回。”莫瑾缓缓道。
涂说愣住了。
“小姐是让我杀人吗?”涂说惊恐地后退几步,直退到院门前,被灵戈拦下。
莫瑾笑笑,这才是她预料之中的反应:“不必你亲自动手。灵戈说你不错,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涂说转身要跑,被灵戈抓小鸡似的揪住了。
“你不做,便把命留在这里,让灵戈去做。”莫瑾看着惊慌失措的涂说,忽然觉得心里升起一股快感。察觉后,莫瑾皱眉,将这种心情压了回去。
被揪住后衣领的涂说看看灵戈,又看看莫瑾,最后垂下头挣扎一番,猛然抬头道:“好,我去!但是这种事,我只干一次,要不然我就天打雷劈!”
莫瑾冷笑一声。若是事成,日后可就由不得他了。这小子,日后怕是要被劈个酥脆。
事实证明,灵戈看人的眼光不错,不出三日,莫瑾便收到了涂说的密信——成。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又得了涂说这么一个心腹,莫瑾自然轻松起来。莫瑜明显感受到了妹子的愉悦,又蹦出来要拽莫瑾去城南湖玩。
“两部事务繁忙,改日可好?”莫瑾应付不来上蹿下跳的莫瑜,只好搬出正事来搪塞。城南湖,她暂时还不想去,一提起这个名字,她总会想起那一班不知所踪的人马和那个打听。等涂说回来,她自然要细细询问,看那打听到底要做什么。
“瑜姑娘,瑾姑娘还有事要忙,奴婢陪姑娘去踏青可好?”温和的声音,让人不自觉想到等下缝衣的慈母。莫瑾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
莫瑜一口答应,满心欢喜地跑出去了。那人正要跟上,却被莫瑾叫住了。
“你叫什么?”莫瑾打量这个人。这人虽然身着书院婢女的衣服,气度却不是寻常婢女能有的。
“奴婢催雪,前几日方才奉莫管事之命照顾瑜小姐。”那婢女朝莫瑾行礼,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既是爹安排的,那便去做事吧。”莫瑾没有再细问。催雪走后,莫瑾唤来灵戈。
“灵戈,查一查这个催雪,她看着不像普通的婢女,”莫瑾觉得有些疲乏,扶额道,“爹也是,什么人都往姐姐身边安排。”
灵戈应下,却另外想起件事。
“主子,之前那能治好大小姐的方子……”灵戈试探着问。
“呵,那方子,”莫瑾冷笑一声,接着又叹息一声,“我早叫人抓了药去试,结果试药的一命呜呼。怕是让那家伙给骗了……”
灵戈不再说话,默默退下了。
姐姐啊,你睡吧。莫瑾抬起头,对着角落里冒着青烟的香炉,扬起嘴角。以后妹妹保护你,你只管快乐地活着,就是了。
“你是说,莫瑾查到你的身份后,便以帮你复仇为由让你帮她做事,”孙安锦理顺了催雪的讲述,“自我来到书院,她便安排你到了我身边,监视我的行动?”
催雪答:“是。”
“她为何要如此?就为了我接管了梨花部?”孙安锦回想起莫瑾平日的温和稳重,难以相信这个平日里站在自己身边,指点自己处理梨花部事务的半个老师,一直想着要害自己。
催雪不作回答。她不过是莫瑾的棋子罢了,她所在意的只有崔家的仇。只是几年来莫瑾的所作所为令她怀疑自己日后也会遭遇不测,再加上孙安锦答应帮她报崔家的仇,她才将事情告知了孙安锦。
“她现在,可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孙安锦震惊之余却是怒不起来。平心而论,莫瑾平日里确是帮她不少,她与莫瑾也算是亦友亦师。现在得知真相后,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忽然感到悲从中来,当真是良友难觅。
“奴婢并不知晓。”催雪回答。
“不知道什么呀?”门外忽然进来一人,一阵风似的奔着桌上的糕点就去了。直到那人已经拿起第二块糕点喂给了被她夹在腋下的福儿,孙安锦才反应过来这是穆云泠。
福儿咬碎一块糕点,糕点碎渣落了穆云泠一身。
“你从后门进来的?”孙安锦想起之前福儿是在后门同门槛搏斗来着。
“是后墙。”穆云泠答得清脆响亮。
“穆三小姐,您能来拜访,我们自然倍感荣幸……”催雪向来拿穆云泠没办法,只能陪着笑脸吞吞吐吐道,“只是下次能不能告知门口的侍女,通报一下,奴婢也好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这点心就不错啊。”穆云泠又拿起一块咬在嘴里,才将福儿放到桌上。福儿一沾桌子,立刻就奔着盘子去了,寻了个好角度,一口下去将三块糕点都咬下一小块。
穆云泠欣赏福儿的智慧,将被它咬过的三块糕点都取出来放到桌上给福儿,顺便拍了拍它的龟壳以示鼓励。
“你那天干什么去了?我见你鬼鬼祟祟地出去了,一走就是三天。”穆云泠一边吃糕点,一边问。
“你看到我出去了?”孙安锦忽然觉得一道谜题得以解开,“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那天你们散学以后,”穆云泠望着房梁回忆了一下,“我来找我哥,结果看到从后门坐着马车偷偷摸摸离开了。”
“然后你就告诉你哥了?”孙安锦想着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个非法潜入惯犯。
“我没有啊,我回去以后看律疾因为找不到灵戈干着急,就告诉他灵戈可能是跟着你走了。”穆云泠又拿起一块糕点,忽然看见糕点上出现了被龟咬过的痕迹,于是放下糕点怒视福儿。
这么说是律疾告诉穆云深的了。孙安锦扶额。下次出去,一定要带一个没有家室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