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儿起这么早。”正在孙安锦无语地看着加到膝盖高的门槛时,莫瑾从身后走了来,向孙安锦问好。孙安锦回过身去,见莫瑾手上还捧着厚重的文书,似乎是刚从碧和院外进来。
“孟家的爆竹又是一大早就响,吵得人睡不着。”孙安锦微笑着回道,“莫瑜如何了?”
“姐姐昨儿用了药,今早杏花部的人来看,说是已经无碍了。”莫瑾答,无奈地笑。这件事,说起来她还要谢过小姐。
昨夜书院剩下的人聚在碧和院主屋吃了年夜饭,孙汝便命大家各自散了。莫瑜犯起孩子心性,闹着要守岁,怕自己睡着偏又跑去窗口吹冷风,结果夜里发了热,恰巧杏花部当值的人被召进宫去了,孙汝的房门又不知为何怎样也敲不开,莫瑾无奈,匆匆忙忙去找孙安锦,孙安锦赶去俯仰楼,看过后给莫瑜用了药,折腾一阵算是将烧退了下去,回去梨华院时天边已经泛白了。
“无事就好,”孙安锦微笑道,“方才下面将京城里各大臣家中年节时的吃穿用度报了上来,我才整理好交给先生,只是书院的还没报上来,此事要麻烦你了。”
莫瑾愣了愣,似乎没想过书院的吃穿用度也要一并报上去,道:“小姐,圣上恩典,书院的事情若非要紧的,不必上报,交由院首处理就是。”
“不必上报,也叫账房记好,”孙安锦移步向碧和院正门走去,留给莫瑾一个背影,“我方才在先生那里看了书院的开销……”说到这里,孙安锦轻笑几声,不再说下去。
莫瑾若有所思,应了下来。
今天是初一,按理来说该走亲访友,孙汝虽一向深居简出,但名声在外,架不住京城里的人洪水似的前来问候。起初是莫管事和莫瑾在应付,不过半个时辰又请来了孙安锦和仉清扬,四人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门外却依旧排起了长队。在孙安锦听说百一叶派人在书院门口支起了茶棚卖茶水后,她一直僵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纹。
“门外还有多少人?”孙安锦笑得灿烂,笑得让人发毛。
“起码还有几十人。”催雪命人去探查后回禀道。
“先生有这么多‘朋友’?”孙安锦笑得更加灿烂。正坐在桌子另一面与她寒暄的人见到这个笑容后打了个冷战,寻了个借口匆匆告辞了。
“小姐,来的人大多是慕名而来的,院首或许都不认得。”催雪凑近孙安锦的耳边,小声说。
“那么叫人告诉他们,他们的心意先生已经心领了,拿着东西来的便让他们拿着回去,大过年的,该让家里人得些好的才是,”孙安锦面上带笑,却是半分笑意也没有了,“若还是不愿意走的,便告诉他们,先生病了,需要静养。”
催雪应下,立刻吩咐人去做。少顷,书院外的喧闹声小了不少,但仍有人不愿离去。
“小姐,剩下的人说他们带了补品,正好交给院首。”办事的人回来禀告。
“都推回去,”孙安锦头疼道,“实在没法子的,叫人从库房里拿等价的东西还回去。”这样一来,还需要应付的人便又少了一些,只剩下几个与孙汝确有那么几分交情的。
直到下午,孙安锦几个才将来访者都应付完,四人几乎是瘫坐在会客的屋内,盯着暖炉上方蒸腾的水汽,谁都不想再说一句话了。催雪领着人为四人端上茶来,四人喝下,润了润嗓子,却也不觉得舒服些。
“小姐,有人求见,说是叫作涂说。”催雪对孙安锦道。
涂说?孙安锦瘫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又搞什么幺蛾子?
片刻后,涂说进来了。
“见过小姐。”涂说苹果似的娃娃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但孙安锦依旧不指望他说出什么有用的事。
“说吧,是皇后宫里的宫女和太监私奔了,还是皇后宫里的猫又捉到老鼠交给皇后了?”孙安锦扶额。
“回小姐,皇后宫里的宫女是和另一个宫女私奔了,花面是发现了多年前的死人骨头,交给皇后了,”涂说一脸认真,“属下今日是要将宫里的一件大事告诉小姐,不是这些无用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也知道到这些是无用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吗?孙安锦气笑了。
“小姐你猜,宫里出什么事了?”涂说仰起一张娃娃脸,天真地朝孙安锦笑道。
“你猜猜看,书院里要出什么事了?”孙安锦回给他一个灿烂纯洁的笑容,“大年初一,书院要送一个人到皇后宫中去当太监呢。”
涂说立刻失了笑容,立正站好,说:“禀告小姐,宫中昨日设宴,宴请朝中重臣,宴会上有人中毒身亡了。”
宫宴上,有人下毒?孙安锦一惊,随后又眉头紧锁。
“什么人?”
“是一个小太监,当时正在为镇远将军父子的桌上上菜,小将军突然一把抓过他,将菜塞到他口中,那人当场就中毒身亡了。”涂说回道。
闻言,孙安锦再次扶额,叹息一声。果然是魏季天,做事只考虑眼下,却不想想这样做此事的幕后指使者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而他的举动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昨夜院首和杏花部的人匆匆进宫,想来就是为了此事了。”莫瑾道。
莫瑾出声,孙安锦才意识到此时屋内还坐着莫管事父女和仉清扬,而仉清扬果然在听闻此事后露出一副震惊恐惧的样子。孙安锦又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仉清扬身边,右手轻轻搭在仉清扬肩上,安慰道:“无事,朝堂上虽是明争暗斗不断,但左右与咱们无关。”
“可是师父……”
“你还信不过先生吗?”孙安锦对仉清扬露出一个令人舒心的笑容。
仉清扬望着她,半晌,斩钉截铁地道出一个字:“信。”
“这就是了,好了,今儿虽是初一,但功课可不能落下,快回温玉院去吧。”孙安锦的手移到仉清扬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仉清扬不大乐意似的躲开了,怪孙安锦还拿他当小孩子。
仉清扬离开后,莫瑾犹豫片刻,还是对孙安锦道:“小姐是否有些娇惯少爷了?什么都不让他面对。”
“这也是先生的意思,不是吗?”孙安锦听着仉清扬踏着积雪离去的脚步声。仉清扬还小,有些事,该是等几年再让他面对得才好。
莫瑾与莫管事对视,不语。
“小姐,宫里还有一件事,您猜猜?”被忽视了的涂说忽然清清嗓子,道。
“来人,把他送到皇后娘娘宫里去当差。”
“小姐饶命!我说!”涂说慌乱道,“之前花面不是找到一块人骨嘛,属下本以为这种事在宫里不算稀奇,但这消息不知怎的悄悄传开了,居然引来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物!小姐猜猜,是谁?”
“来人……”
“是刘家的小公子!”涂说扔下这句话,转身跳窗逃了。
刘家的小公子?刘山?孙安锦愣住了。他在宫里还有眼线?
回想起诗会那日刘山扮作小厮混入王府的事,还有他的身世、他结交的人……孙安锦忽然抖了抖。这家伙在梨花部查来毫不起眼,只是普通的官家子弟,但如今看来,却是个连梨花部都查不透的人。
刘山,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