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锦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莫瑜的背影消失在楼内的阴影中,若有所思。
“小姐,您别见怪,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莫管事见孙安锦愣在原地,忙陪着笑脸解释。
“没事。”孙安锦回给莫管事一个温和的笑。孙安锦想着这俯仰楼是娘负责重建的,想要进去看一看究竟,抬脚便向俯仰楼里走,一条手臂却忽然拦在面前。
“爹,孙先生找安锦有事,我就先带她过去了。”莫瑾朝莫管事说道,拦住孙安锦的手臂顺势改成挽着孙安锦的胳膊,似是亲昵地将孙安锦拽离了俯仰楼。孙安锦怔了怔,见莫管事没有反应,便迁就着随莫瑾离开了。
“这俯仰楼,我不能进?”二人出了俯仰楼所在的院子,孙安锦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臂,问。
“毕竟孙先生在等您,咱们还是先去碧和院……”莫瑾答得不卑不亢,孙安锦却还是听出了她的话中有所隐瞒。
孙安锦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在莫瑾身后半步处,借机悄悄打量莫瑾。莫瑾身形苗条,步态轻盈,一身青衣尤其衬出她神态的柔和恭顺。可惜本人的性子却不一定如外表这般温顺,孙安锦在心里想着。
视线里忽然晃进一块铜腰牌,孙安锦微微眯起眼睛盯了一阵,隐约看出了腰牌上的木槿花纹样。木槿……莫瑾……孙安锦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
“小姐,前面就是碧和院了。”二人沉默地走了一阵,莫瑾忽然开口了。孙安锦这才将视线从腰牌上移开,顺着她抬起的手臂看向前方不远处。
几棵需三人合抱的梧桐树围出了一片僻静清幽的园地,树荫下结着篱笆,篱后又是矮灌木连出的一道矮墙,矮墙后却是模模糊糊再望不见他物。这院子没有匾额,若不是两棵梧桐之间的地上站着个正在扫地的小厮,任谁都不会晓得这里是座院子。
“这地方好清静。”孙安锦不由说了一句。
“先生好清静,听说自打来了书院就一直住在这里。”莫瑾引着孙安锦走过两棵梧桐树之间,洒扫的小厮对着她们二人抱了抱拳,又拿起扫帚低头扫地去了。
孙安锦走过小厮身边时视线忽然被他身上的一样东西引了去,以至于前面的莫瑾停了脚步也没有发现,直直撞了上去。
“小姐小心些,这前院的地上照不见光,青苔不少,滑得很。”莫瑾转身去扶孙安锦,孙安锦闻言朝地上看去,果然看见这小院的地上斑驳地生着青苔。
“这地方该改叫‘青苔院’了。”孙安锦玩笑道。莫瑾没有接话,引着孙安锦绕过影壁,继续前行。
这影壁是块天然的巨石,上面挂着厚厚的青苔,从远处看碧绿一片,挡着后面的小径完完全全隐藏在了前院的荫绿之中。孙安锦一边小心着脚下,一边回过头来看这块巨石,心中暗暗惊讶于当初修建这宅院之人的神妙设计。
影壁后的小径是石板路,两侧均布置成景观,每一处设计都是精巧细致,可见当初这院子费了修筑者多少功夫和心神。
石板路起先是笔直的一条,渐渐却开始分成了几条蜿蜒着通往各处。孙安锦朝着其中一条的去处望了望,却被郁郁葱葱的枝蔓阻了视线。孙汝的碧和院还真是与书院里的其他院子十分不同,孙安锦暗自想着。
孙安锦跟在莫瑾身后,起初还留意着路的走法,时间久了却渐渐被绕晕了,只跟在莫瑾身后昏昏沉沉地走。不知过去多久,莫瑾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到了。”孙安锦一个激灵,赶紧回神。
眼前的屋子说不上宏伟,但在走了这么久后终于到了目的地,任谁都会觉得这屋子真是高大。莫瑾上前叩门,孙安锦站在屋前的石阶下静静等候。
“先生,孙小姐带到。”莫瑾叩门后朝里面恭恭敬敬道。
“进来吧。”屋内传出孙汝的声音。许是因为方才绕进来实在晕得很,孙安锦竟觉得孙汝这平淡的声音有那么一丝亲切。
莫瑾退后一步,让出门来,示意孙安锦进去。孙安锦赶紧登上石阶,进入屋中。
屋内陈设与枣县孙府中孙汝的书房别无二致,也不知是哪个学了哪个。孙汝坐在书案旁边,手边摆着一只瓷茶壶,面前是几只瓷茶盏。
“先生。”孙安锦朝着孙汝一礼,倒是与先前仉清扬进来时的茫然神情不同。
“坐。”孙汝示意孙安锦坐到自己的对面,给孙安锦斟上一盏茶。
孙安锦依言坐下,却不去理那茶盏,问道:“先生可是要问我什么?”
“听你此言,倒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孙汝垂着眼帘,不去看孙安锦,语气平淡。
“我知道的可算是不少了,”孙安锦忽然笑起来,回道,“比如说清扬方才来过,还答了您的问题,只是答得不如您的意。”说着,孙安锦目光飘向屋子角落的木柜,看到正伸着脖子准备张嘴去咬拴住柜门的绳子的福儿。许是察觉到了孙安锦的目光,福儿稍稍顿了一下,接着便浑不在意地继续伸脖子。孙安锦稍作犹豫,没有告诉孙汝。
“他……”孙汝犹豫道,“还不适合……”
“我知道,先生不必多想。”孙安锦笑笑,呷了一口盏中清茶,“那先生听听我的答案——梨华院中不算我,上上下下共有十二个人,领头的本是催雪,只是这两日为了给我做戏换成了绮罗。催雪该是从前京城崔家的人,或许还是位小姐,那副主子的做派是改不了的。绮罗该是临时招进来的,性子却不一定有演给我的那般尖酸刻薄,毕竟是独自带着儿子的,若是太过刻薄而招人厌了,怕是养活不起他们母子二人。”说着,孙安锦又呷了一口茶,继续道:“至于莫家姐妹,这事情恐怕要复杂些了。姐姐莫瑜该是从前被当成莫管事的接班人培养的,只是后来出了意外,致使她性情大变,不再适合接替莫管事,于是妹妹莫瑾才成了莫管事的接班人。并且……”孙安锦又顿了顿,饮下盏中最后一口茶,“莫瑾接下的担子,应该不只是书院管事。”语毕,孙安锦放下茶盏,一双大眼望向孙汝。
孙汝半晌不作声,只是又给孙安锦添了茶。
“先生若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孙安锦遂又端起茶盏,笑道,“其实这些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我院中的十二人均有户籍背景等等记在梨华院中书房内,绮罗的来历一看便知;至于催雪,我不过是瞧她是京城人士,举止做派又不像个奴婢,想到从前的崔家倒台,胡乱猜测罢了。若是猜错,先生也别见怪。”说着,饮下一口茶,又道:“瞧出她们是在演戏,这并不难,毕竟莫管事打理书院十几年,若是书院里有如绮罗这般在客人面前因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为难自己人的人,早该逐出去了。况且莫管事对您很是恭敬,瞧在您的面子上,也不会把这样的人送到梨华院来,还任由她在这里‘作威作福’。”
孙汝面上毫无波澜,只微微点头。
“莫瑜至于我见过两面,性子却是前后不一,若非真的善于演戏,便是她真的有两副性子,而若是她真的有不受控制的两幅性子,也就解释了为何莫管事会格外栽培妹妹莫瑾,而对莫瑜却是放任溺爱。”孙安锦饮下第二口茶,接着道,“可若是莫瑜的确只是善于演戏,这一切也并非说不过去。可惜我与莫瑜接触不多,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所以这也只是猜测。”
“最后,”孙安锦饮下第三口茶,茶盏再次盛空,“便是因为这个,和莫瑾的腰牌。”说着,孙安锦将腰间系着的玉佩解了下来,递到孙汝面前:“听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虽然不知娘和书院到底有过哪些瓜葛,但这玉佩上的纹饰与莫瑾腰牌上的纹饰风格一致,显然是出自一个地方。在过来碧和院前,清扬身边的两个小童在见到莫瑾的腰牌后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到碧和院来的这一路上众人对莫瑾也是毕恭毕敬。再想到莫管事溺爱莫瑜却不栽培莫瑜,我想这其中该是与莫瑾的腰牌和这玉佩有关的了。”
孙汝将茶具轻轻移到一旁,几只空茶盏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声。
“你可知道,西楚卷帘楼,和北祁的百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