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琴从第一日被关时起,就已经在床头呆坐了两天。
萧子安挡下的那支短箭当真是被人涂过毒的,本来顾南琴还在庆幸两人被关在同一间房,自己还可以亲自照顾他。虽说自己未必学了多少医术,但自己平日里受伤中毒也不少,自然也晓得些简单的医理之法。
只可惜,也不知怎么的,萧子安中途却被人带走去了另一隔间,只剩了顾南琴一直独自留在听香阁内。
事已至此,顾南琴早已没顾什么男女有别,但这关押自己的人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非说“男女共处一室有损姑娘清誉”,也不嫌麻烦,非得给这萧子安另腾了一间屋子出来。
好在在顾南琴的央求之下,这负责关押之人只安抚说“主子会给他解药,不必担心”,便把带着伤的萧子安硬生生拖走了。虽说这人未必不是居心叵测,但他话语言辞之间更是透露着浓浓的不屑之意,似是对这解药并不看重,也算是让顾南琴稍稍安了点心:按这人的反应,当是真会给萧子安解毒才对。
而在这听香阁内,每日饭点皆有人送餐送水,其间吃食色香味俱全,若不是自己出不去,只怕顾南琴还得以为自己在某人家中做客呢。
有些闷闷地瞅着面前这扇单薄的木门,顾南琴虽然武艺不高,但一脚踹开还是很容易的——倘若门口没有那高手的话。
这人呼吸淡浅,脚步虽轻却稳。如果只有顾南琴一人的话,说不准还能冒着被抓的风险尝试着翻窗偷溜,但现在萧子安也还被迫留在此处,生死未卜,自己怎么说也不能把他独独留在这里等死。
脑中千回百转,顾南琴纵然想了数十种办法偷溜,无奈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拖了后腿。
若是当年能再多练练,多学些与人相争的技巧,多学点入流的功夫,此刻也不必如此被动。
顾南琴一脸憋闷地蜷坐在床头,却是望着窗外忽而灵光一现——今儿个是十五吧?
……
“她跑了?!”公主殿外,一红裙女子叉腰而立,娇俏的小脸上怒容已现,更是丝毫没在意盈袖的眼色,声音虽是如水流般清冽,却是已经染上了一层毫不掩饰的愤怒,“她丫的又诓我!”
若不是在意着这南宫家二小姐的身份,盈袖几乎就冲上去想堵她的嘴:姑奶奶,您平日里跟公主打闹也就算了,今日这可是在公主殿门口啊!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那可更不得了!
“二小姐,要不您声音小点?虽然我家主子确实不该在今日放了您的鸽子,可这十五之约,毕竟也只是出门逛逛花灯街,想来也算不得什么重要之事。再者,这皇宫可不比您府上,这可是陛下的地盘,哪怕是我家公主也不敢……”也不敢如您这般嚣张。后半句却是生生给盈袖咽了回去,生怕再度触怒了这姑奶奶。盈袖此刻哭丧着脸,堆着一双委屈巴巴的双眸瞅着她,只差没跪着求她声音小点。
然而这南宫长乐听见盈袖搬出了“陛下”之名,仍旧丝毫没有惧意,一袭红裙更是如烈焰下的蝴蝶,彰显着骄纵与张狂,声音更是忿忿,似是已经被顾南琴坑了不下数十次:“你叫她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女子!”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盈袖连忙垂首只当没听见的,好在今日时辰不早了,公主殿门口也没什么人,否则这南宫长乐的几句话若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咱们这公主偷溜的事儿,可又得被坐实了。到时候被罚禁足是小,被群臣唾沫星子淹死是大啊。
然而这南宫长乐可是丁点儿未曾在意这宫内规矩森严,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可是个比顾南琴还要棘手的姑娘。
首先,她武艺高强;
再者,她出身名门;
最后,她比顾南琴的脾气还要暴躁三分。
公主殿的仆从们皆是敢怒不敢言,只得一溜儿地站在门口垂着头装死。
好在盈袖虽然胆子小,但也常常跟着公主穿梭于皇都的各个角落,早已练就了一副盈盈落泪装可怜的本领,此刻两行清泪往着本就娇俏的面上一挂,更是说不出的我见犹怜:“二小姐,我家主子已经好几日未见踪影了,说不准是在外头遇见什么麻烦事缠身了也不一定。还请二小姐先行回府,等我家主子回来,必定差人前去知会您一声,这样可好?”
话是好话,但这好话在南宫长乐听来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她丫的碰上什么好玩的事了,居然胆敢不叫我!
……
要说这南宫长乐,也算是南宫家的一朵耀眼的奇葩。
南宫家作为晋元王朝的百年世家之一,家规森严,里里外外分支许多,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凭借着一板一眼的家法与礼教闻名于世间。甚至引得不少家族争相效仿,都说南宫家男子皆是凤表龙姿、才貌双全;南宫家女子则是清丽绝俗、仪态万端。
当然,事无绝对,这南宫主家的二小姐——南宫长乐,便是让整个南宫家头疼的第一号人物。
她是嫡女,但娘亲去世得早,父亲便另娶了蜀南王氏之女为妻。原本只是南宫家家族的一支小插曲,没想到却成了南宫家噩梦的开始。
自结亲之礼后,南宫长乐性格大变,瞬间从一乖顺可爱的小毛球变成了一只浑身炸毛的小猫咪。
无论是南宫家家主还是这王氏,皆是拿她没辙。
要说动用家法吧,这毕竟是个闺女,皮细肉嫩的,生怕给打出个好歹来;
要说在家关禁闭吧,这南宫长乐什么都不好,唯独这武艺高超。再加上府中侍卫不敢对她动真格,基本上每每禁闭都能被她逃出生天。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虽是被人避如蛇蝎,但这南宫长乐还是有朋友的——比如顾南琴。
“唉,我可放你鸽子了,你这脾气,当是会来找我才对吧……”顾南琴趴在窗口无奈地叹气。
手边的焰火束早已被人收走,而为自己挡了毒箭的萧子安又是迟迟没有消息。
现今自己被困在这万花楼的四楼处,即便是想找万花楼的客人求救,只怕也没人会上四楼来吧。
若是对着窗外大声呼喊的话……只怕应该是萧子安死得更快。顾南琴无奈地为自己这幼稚想法傻笑了两声,很快便否定了这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