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女神仙
第二天,五弟去了我的“众意学堂”,见我身边许多人,笑道:“呵呵,前呼后拥的,这阵势,官至几品啦?”“我笑道:“她们非要来看。你又什么贵干了?”“我找陈大师与叶明师徒,想能不能在船上装个机关,让火炮既不容易受潮,又能更精准一些,或者干脆把火箭筒改进一下。那沙驼府附近许多水贼,叫人闹心。”“官家不管?”“尹广和不见得能管住。你给他去封书信,我也要备不时之需,已损失很多了。”我笑道:“你找他俩这事就已成了多一半,只是他俩也不要钱,看哪里有不错的房子,给他们买了。”“已买好过了,三间房带个小院,就在咱爹妈西边不远,也好让二老带带孩子,解解闷。”叶明摇摇头说不用,陈景望则送五弟一本《佛说摩利支天经》,说不论水上还是地上,诵之可消除一切灾难。
看着小妹跑来,师妹轻蔑地讥讽道:“又有女人找来了。”话音未落就听小妹喊:“二哥,有人找!”五弟笑问:“男的女的?”小妹红着脸道:“女的。”“那你红什么脸?”师妹轻声嘟囔道:“替他们家老二红的呗,他脸厚,哪会红了。”
原来是西门燕如,她那清秀姣好的面容和一头白发,引来很多围观者。说是找我,其实是小妹的事,她说话可从来不带拐弯的:“同意不同意吧,一句话,同意我就叫儿子过来。”我道:“你刚不见过她了吗?”“她不言语便去找你,想来是不愿意了?”我忙摆摆手:“完全不是那回事,但你也别太着急,我尽快答复。向柳呢?”“来了,找个地儿候着呢,免得难堪丢人。”我忙去向父母禀告。
大哥他们也被叫来,都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老娘道:“可他个大小伙子,咋还藏头露尾的,不出来见见?是不是人有什么问题?建华你看清楚没?”小妹点点头,老爹道:“我还是担心。你看他娘,怪瘆人的。”大哥朝我看来道:“见了人不就万事妥当了?”正要出去,小妹把我拉回去,不冷不热道:“别跟人套太近乎,别什么玩笑都开,整的就你有魅力,好像只要自个一松口,谁都会嫁了你似的。”四弟惊道:“不会吧?真的假的?赶明儿我也西行去,就我这迷你小样,那还不?”小妹叫:“四嫂来了?”这时院子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听说咱家来一堆美女,过来开开眼。”四弟一看是自家媳妇前来凑热闹,吓得直吐舌头,我拉了小妹道:“先屋里坐,一会还有个帅哥要来呢,可别走。”
令人吃惊的是,洪风铃也一起来了,她俩都认不出我,她还紧紧拉着向柳不松手,小妹委屈的想走又舍不得,却把我紧紧拉住,向柳紧张的结巴起来:“妈,建华,他?她?你,你不愿意啊。”西门燕如恼道:“你到底喊谁呢?瞅你那没出息样!她愿意!不来找你了吗?”“那这,这男的?”我取笑道:“那这,这女的?”西门燕如对洪风铃道:“你还没听清楚怎的?”洪风铃嗫喏道:“那他是——”我笑道:“我是常建仁啊,洪姑娘!傻徒儿!”小妹恼道:“又没教人家武功,什么师父?那么好为人师,改天给你多找些小孩玩去!”洪风铃惊叫一声跑过来,捏捏这里、摸摸那儿道:“是常建仁吗,这么年轻?我怎么老是错过啊,早知道那时候追你了!”小妹不满意地蹙了蹙鼻子,我与西门燕如一齐愕在那里。
我让洪风铃留在客栈,答应晚上陪她吃宵夜。西门燕如与向柳的到来震倒了所有看热闹的人,“没想到白头发这么好看,分明就是个女神仙嘛。”“这么帅气的小伙,咋长的你说。”“有那样漂亮的娘才能生那么英武的儿!”小妹得意地扬起头,想拉向柳,又有些犹豫害羞,西门燕如一把将她送过去道:“我儿子可没白闹腾这一回,大家都看好把洪风铃嫁给他,人家也一直放下身子追,他却偏来找你,真是千里姻缘。”又拉了我道:“说来还得谢谢你。”小妹为难地瞅瞅我,我忙又去拉了向柳道:“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一路往家行来,我感觉倒像是一家四口在散步:男英雄娶了个女神仙,生了个帅儿子又得个端庄贤淑的儿媳妇。
晚上,三弟大大地露了一手,酒足饭饱,我提议请学堂里的李老师来画幅画,“他平时教些水墨、版画之类,实际上却是风俗画大师,寥寥数笔,形神俱备。”这时师妹在院外提高了声音道:“师哥,门外有个女的一直嚷嚷,说是找你。”话音未落,洪风铃进来道:“常建仁,不说请我吃宵夜嘛。”老妈过来看了看道:“老二啊,你怎么这么闹腾,我和你爹都这把年纪了,你自个心里得有个准,可不能乱啊。”我难过道:“一帮朋友,只是女的而已。”
晚上,我与小妹领着客人去了夜市,一行人浩浩荡荡,更有好事之徒引颈驻足,造成大路拥堵。有熟人打趣:“常英雄?你是准备让她们同一天过门啊?老大老二怎么分的?”西门燕如道:“你可以同时娶几个媳妇?是你一个人特殊,还是这里男的都这样啊?”“都这样。我哪能特殊。”“女的呢?”我想她是在担心向柳,忙道:“从一而终。”她道:“你真恶心。我们明天就走。”我为难道:“我们还要准备东西呢,你也不能太着急,另外还有你儿子的事呢。”“儿子留这里。多舒服啊,让他多娶几个。”“我咋就恶心着你了?”“虚伪,看不惯。”“那你怎看惯你儿子的?”“他不比你强?你问他一万遍,他也不会说再娶一个的事。”“我快五十了还没娶呢,照你的理不比他强?”燕如道:“可你心里想。”我百口莫辩。
今年的冬天不怎么冷,寒潮不知是没来呢还是已经过去了,年关了,街面上到处摆着新鲜玩意。我们走着走着,就自然分开了,大哥陪着西门燕如解说指点,风度翩翩,三弟极力夸赞胡玥玲拿来的腊肉乃人间美味,四弟围着洪风铃殷勤讨好,大把撒钱,五弟与斐冷翠则轻松随意,闲适优雅,至于小妹,与向柳俨然一对小夫妻,撒欢亲昵,旁若无人。
我与师妹一起,无话可说,这么好个师妹咋就跟了向戈武?忍不住揶揄道:“我与向戈武大哥处了有几个月吧,实诚帮他请走三家难伺候的主,了了他心头大事。我俩虽未结拜,但他那时把个‘兄弟’的称呼叫得比谁都亲热,这才走了一年,茶就凉了,他终于可以有心思对付宽州府了,这么快就给你任务。”师妹道:“就算天下人都欠着你的,我们各为其主,有什么好说的。”“我心里没主,向戈武是你心里的主,我心里就是眼前这块地皮儿和这地皮儿上的人。”“你多正义啊,常建仁嘛。”“不兴人身攻击啊?你说有一天向戈武真的马踏常家镇,你会站在人群里为他欢呼吗?还是紧随他身后一起意气风发?”“我考虑不了那么远。”“师妹过谦了,你比我更深谋远虑。来宽州府没多久你的人就接近了皇帝老儿,又彻底征服了程老师,以他的偏邪之说为日后的统驭打好底子,要不是那三个州府虎视眈眈,怕给他们做了嫁衣裳,恐怕你心上人早就杀过来了。你到底是想当皇后、为了权力拼命呢,还是想俘获他的心、为了感情在这里费神呢?”“都不为。”“看来你是都为。那我就给你说说向戈武的事:向庄主为了报复西门豪强,睡了自己的侄女,而他这个侄女向柳观岚,无论对权力还是情感,都贪婪、嫉妒、专享,嫁入豪门,依然在各处挑事,最后反遭人算计,被一口痰吐死。”“你如此糟践我,编排故事骂我,还不如杀了我。”“如有半句虚言,就天打五雷轰。”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炸雷,扭头看时,只见师妹举着右手,定在原地,臂弯处的暗器正待扣发。正要去拉她,又一阵惊雷滚过,一老头在身后喊道:“小伙子快走开!”说着一跟粗木棍抄了过来,我一把抓住道:“我也惹着你了?”老头吹胡子瞪眼道:“再晚你姐姐就没命了!”说着朝她屁股打去,师妹身子直直地飞出两三丈,迎面撞着远处一路人,那年轻人竟没倒,看了看,抱着她往胡同跑去。我正要去追,那老头一把抓住我道:“不要命了?等雷电停了再去。”一边自语道:“刚过年,还得好几天才惊蛰,怎么就打雷了?今年一年无春,是不是要变天了?”
那以后一直没再遇见师妹,这天,我与胡玥玲在街上买些东西,她要回去了,有点恋恋不舍:“人多就是热闹,要年年都像今年这样过,该多好!”见我不理她,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上的玻璃鸱吻道:“傻了?看什么呢!你看这是什么鸟?怪怪的。”我指着前面一队人马道:“那个新娘好像是我师妹。”“什么什么?玩心灵感应?坐轿子里也能看见?”我拉着她赶上前去,挥袖在轿下鼓起一股风,师妹端坐轿中,红唇欲滴,云鬓光洁,脸上略施粉黛,笑而不语。胡玥玲道:“哇,这个坏人咋长这么漂亮!”
我怔在那里,半天,见几个男人推搡着胡玥玲过来,胡玥玲朝我喊道:“常公子,我给你看清楚了,你师妹嫁的是一个磨豆腐的。”我对那几个男子道:“你们抢亲抢错了吧?她都四五个孩子的娘了。”“不是我们抢她的亲,是她抢我们的东西。拿了就跑,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还要拉她去见官呢。”我道:“她刚帮我个忙,没来得及付钱而已。这就给你。”“你是她——侄儿?算了,我们也不计较了。”胡玥玲拿鸱吻作势砸他们道:“一对势利狗眼!”
小妹与向柳的婚事定在明年春分时节,大家都留他俩多住些时日,西门燕如道:“住就住吧,那个西门无悔天天折腾事,东征西讨的,也不知道图什么了。数不到四五代就都是亲戚,为那四五亩地打到头破血流,真不值当。”我送了斐冷翠一对翠玉配饰,道:“真不知道买多贵重的礼物才是贵重,那位故人就没和你提起过这事?我真是挖空心思。”斐冷翠笑道:“没有没有,那不成找你要了?”“大学里的燕老师发明了莲花漏,计时精准,另外我找李老师画了‘磨喝乐’图,并亲自送去定窑烧造了一对,乃是我们这里七夕时候送新婚之家的物件。至于你家主人随身物件,我前段日子跌下青云峰时,捡到一个桃形琥珀,衰草上一蜘蛛结网,一松仁落于网沿,蛛网下坠、蜘蛛警醒之神态跃然,颇有韵味,不知她会不会喜欢?”“原来常公子早已如此精心准备,我一定会对主人详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