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重院的马二少爷马有银早得到了消息,他是不敢亲自到前院去看,只是指挥手下人不断去打探消息。等听到手下回报前院几十个家兵全被疯魔王一人屠杀殆尽,此时正在那喝人血吃人肉时,吓得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差点没尿了裤子。
“现在啷个办,啷个办……”脸上没一点人色的马有银不住喃喃自语,猛然间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冲手下人直喊:“快关院门,快,快快快!”
不等院子大门关上又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招呼下人:“马上把院里人都喊过来……只要是能动的全给老子把枪发下去……”
在马二少爷尖厉的呼喊声中院子里家兵们全动起来,除了原本负责守在此处的十六名护卫就连厨子和马夫也都被抓来,人手一杆枪的发将下去把枪口全对准了紧闭的二道门,只等杨仁一露头大家就给他来一轮齐射,当场把他打成筛子。
可就在大伙都作好了准备时前院却全没了动静,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杨仁冲杀进来了。家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那疯魔王莫不是杀够了走了?可是也没一个人敢说话,一时间整个二重院里静极了,静得马有银都能清楚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你,上去看看。”越等心越没底的马有银指指一个家兵又一指院墙头,让他爬上去查看前院情形。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在马有银的威逼利诱下那家兵丁还是蹑着手脚爬上了墙头。只是他才探头往前院瞄了一眼,就跟见了鬼似得马上又缩回了脑袋,一脸惊恐的看向躲在堂屋门后的马二少爷,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咋个回事,你说啊!”看那家兵吓得没人样,马有银心里更没底了,只敢小声的追问。
等那家兵下了院墙,又歇了好半天才稳定心神把自己刚才说见对他说了出来。
此时已经饱食人肉的杨仁正呆立院中,一对血目闪着诡异的光芒不住四下扫量,似在寻找可供他继续杀戮的对像。身上尚未干涸的血液在这寒冬天气随着他体温的蒸发,尽生出一团血雾围绕在他身边久久不散,当真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修罗,让人看了又怎么不害怕。
看着院中一干家兵畏缩的眼神,马有银心知这些家伙全靠不住。而且自己万一把他们逼得急了,说不定这些家伙当场就要丢了枪跑。犹豫再三,马有银狠一顿足冲院里这些家兵说道:“你们先在这给我守好,我去后面找老太爷。”说完便匆匆奔后院去了。
马老太爷原名马天禄,今年已是六十有二。年青时在阆州城是出了名的天棒,行事心狠手辣且城府极深,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马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势力。
就在他六十大寿那天,当着所有来宾的面马老太爷宣布自己金盆洗手,家中事务从此交由两个儿子打理。老大马有金头脑精明处事圆滑,便让他负责家中所有生意及人事往来,因此一来马有金常年都不在家,只有中秋元宵几个大节或家有大事发生时才会回来。老二马有银因打小太过宠溺,行事傲慢目空一切,便只让他在家里帮着处理日常事务。
自此以后马老太爷只在后院坐镇享福,并吩咐两个儿子除非发生塌天的大事,否则都不可擅入后院扰自己清闲。他每天在后院反正不是找戏班来陪着自己唱戏玩耍,就是带着心爱的小妾四处游山玩水,再不然就花钱请那僧道来教自己养身之法。如今前院发生的事以远超马二少爷处事的能力,想来想去也只有奔后院找老太爷出主意了。
到得后院,纵是心里再焦急马有银也不敢造次,轻手轻脚走到老太爷门口先探去半个脑袋往屋里瞧,想看他是不是正闲着才好说话。
然而此时马老太爷正居堂屋当中盘腿打坐,双目半闭似是在练气养神。与他面对而坐的还有一个老道,看背影却不不知道是谁,心想多半又是老太爷新从哪请来的养身师父。
知道老太爷练气时最忌被人打扰,就算是天王老子站在面前也也拔刀相向,马有银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又给生生吞了回去。一时只急得心里火烧火燎,搓着手的在门外不住来回走动,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
或是听见了外面慌乱的脚步声,刚才入定的马老太爷睁开了眼,一下便瞧着是老二在门口来回走动。看他那焦灼的表情,心知定是家中出了大事。
“有银,有事进来说。”马老太爷的声音沉稳有力。
在外面急的要疯了的马有银猛听见老太爷叫自己进去,顿时长出一口气,如遇大赦般的急往屋里走。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跟还没离地,先就呼天喊地的吆喝开了:“老太爷不好了……”
马老太爷一听他这话马上就觉不安逸了,当即骂道:“大晚上的你嚎个铲铲!老子哪里不好了!”
“是不好……不……不是……是好,是好……”被老太爷一凶,马有银本就慌的心更乱了,话也说不撑头了。
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儿子,马老太爷无奈的摇摇头:“算了算了,说,你慌慌忙忙跑我这来是出啥不得了的事了?”
“老太爷,我们被人寻事杀上门,死了好多的人啊!只怕再等会都要杀到你这后面来了……”
听到这里马老太爷唬得一下从蒲团上立了起来,面怒凶光看着前院方向:“是哪个那么大胆敢到我马家闹事!他们来了多少人?”
“就…就……一个人。”马有银低头弱弱的说着。。
“就一个人?”马老太爷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老了,耳朵都听差字了。
“对,就,就只有一个人……”马有银还是低着头不敢看自家老太爷。
这下马老太爷听清楚了,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抬腿对着马有银小肚子就是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并冲他不断怒吼:“你是个猪吗?连一个人都搞不定!还有脸找到我这来?那么多家兵呢?手里的枪都是假的吗?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还遭人家打的跑我这求救!饭桶,全是饭桶,我养你们这些人有啥用!”
看着跟前暴跳如雷的老太爷,马有银吓得扑通一下跪那话都不敢说了。
“你个莫出息的东西……哪怕是有你哥一半的本事也好啊!”看着眼前老二的窝囊样,马老太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连指着他的手指也因为过度激动而抖个不停:“好好好,我再问你既然来的只有一个人,那他是不是有神功护体刀枪不入的本事?”
“不,不是。”马有银赶忙摇头。
“那他莫非是长了三头六臂,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也不是。”马有银继续摇头。
“那他既不是三头六臂又不是刀枪不入,你们那么多人手里还有枪为啥打不过他!”说到这马老太爷抬手就又要打马有银。
看老太爷又要打自己马二少爷心是里倍感委屈,一边躲一边大声分辨:“不是那样……不是那样!”
“马老爷你先莫忙着发火,还是等二公子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说要得不?”父子俩闹成这样那老道也不好再看着,拉过马老太爷到椅子上坐下劝他:“既然人家敢一个人找上门就一定有过人的手段,贫道觉得这当中一定有特别的地方二少爷没说清,老太爷你还是先等他说好不好。”
见有人肯帮自己解围马有银心里是有一万句感谢想说,如此一个懂人情明事理的人简直就是活菩萨啊!而到得这时他也才算看清了道人长相。就见那道人五六十岁年纪面色红润光洁,发如霜眉似雪,留着一绺齐胸银白长须,当真是鹤发童颜道骨仙风,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马有银想起来了,这老道不就是老太爷多年来一直请而不到的玉台山张道人!
“嗨呀!我啷个就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看着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的老二,马老太爷气得是连拍着桌子,最后还是依着老道的话问马有银:“你给我说清楚,来的到底是个啥样人?”
这下马有银才站起身把事情来龙去脉向老爷子说了个明白,只是碍着张老道在,他把自己逼死杨家父女的事反说成是杨家父女贪婪成性敲诈自己,最后而弄巧成拙反害死了自己父女俩。说到最后还一脸无辜的看着老太爷和老道:“事情就是这样的,哪晓得他还有个干儿子杨仁……就……就是那个疯魔王,不知怎么突然出现杀了过来。他一来就跟个魔鬼一样杀人吃人,把底下人全吓惨了,再莫哪个敢再去拦他也莫哪个拦得住他。”
“疯魔王杨仁……”听完儿子的话马老太爷陷入了沉思,自家儿子是什么样他心里清楚,刚才的话只怕有一半是假的。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只说:“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个人,只是我一直以为传说之事断不可信也就没放在心里,今天要依你这么说……难不成以前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绝对是真的!”看老太爷神情似乎缓和了许多,马二少爷撑着发麻腿就想站起来。
“哼!”随着马老太爷一声冷哼,才站起不到一半的马二少爷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个事情也许还真怪不得你……”不再看地上的马有银,马老太爷捋着下巴上一缕黑须转而问向老道:“不晓得道长对这事有啥看法?”
听马老太爷突然问向自己,张老道不由愣了下神,随即脑子就琢磨开了:“他问我这话是啥意思!他绝不是那种想不到办法的人,难道说是想要我去帮他对付那个疯魔王?只是我听说他马家的名声并不多好,我要帮他是不是有助纣为虐的嫌疑?可自从我到他马家以来,马老太爷一直拿我以座上宾相待尊崇有加,还答应我事后布施钱帛重修道观,我要不帮他人情面子上又说不过去。唉……脑壳疼,脑壳疼啊!”
看老道愁眉紧锁一副天人交战的样子,马老太爷却不急着催他,反倒端起放在一边茶碗悠哉游哉的小口抿了起来。就在茶碗端到嘴边的那一刻,嘴角还露出一抹不为人察觉的笑,显是在心里吃定了老道。
张老道俗名张忠全,道号玉须子,自幼出家师从青城,除了会养身武功好还会符咒术,尤其以五行符咒最擅长。只因他常年呆在观中极少与外人接触,因此为人处事素无心机,是一个直肠子的老实人。
马老太爷是早就知晓老道的本事,早在他当家时就想拉拢老道替自己出力,只是老道也听说过一些马家不好的传闻,因此都只借口观中事务繁多无法脱身,全推了回去。直到今年夏季连降暴雨冲塌了道观,老道想要重修道观却奈何苦手中无钱,数次到城中化缘又都空手而归。他不知道不是没人愿意施舍,而是马老太暗中威胁因此才没人敢化给他。
如今眼看年关将至仍筹不到钱款,自己和观里一干小道士只怕年都过不好,只得应了马老太爷的邀请,上门他养身之术以换重修道观资金。临上门前他也曾再三向马老太爷申明,只管教习养身之术绝不插手马家事务。
现在面对马老太爷看似询问却是相求的话,张老道是真为难了。若是答应他管这事,可自己在来以前就已经说的明白,只教养身不管他家事务,现在要答应帮他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可要说不管,且不说这些日子马老太爷怎么上待自己,单说马家被杀这么多人自己却不闻不顾,于情于理又说不过去。
“嗯……这个事嘛……这个……”玉须子想了半天,心中还是摇摆不定。
看老道欲言又止的样子,马老太爷心头冷笑连连,暗道:像你这种恃才自傲的人我见得多了,等我再给你加上一把火不怕你不答应出手!
“算了算了,不为难道长了。这本就是我马家家事,你我又早有言在先,现在向道长求助确实是我马某的错了,我在这里给道长你道歉了!”吃定了老道的马老太爷一下站起身向他颔首行施一礼,跟着又说:“全怪我考虑不周,我们都晓得那疯魔王非同常人而且年轻力盛,以道长你的本事当然是不怕他,可正所谓拳怕少壮,到时万一有个啥闪失毁了道长一世英明,我马某就是以死谢罪也不足够啊!”
玉须子本来正心里犹豫呢,此时一听他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两道柳眉一扬:“马老爷你这是看不起我!”
“没有,没有!道长你误会我了,误会大了哦!”马老太爷一脸惶恐的连连摆手,心里却大乐:老子就晓得你这老家伙心高气傲,吃不下这口气!
“不必多说!”玉须子一脸不服气的站起身:“想我玉须子学艺几十年为得就是除魔卫道守护一方百姓,今天既有杨仁这个魔王滥杀无故,那就由我去会会他!”
“好!果然是得道的高人!”马老太爷向老道坚起大拇指先赞一声好,又虚情假意的劝他:“道长能有此心当真是我阆州百姓服气!不过依我看这事道长还要三思才好,毕竟那疯魔王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有个啥子闪失坠了道长的威名那可大大不值。这事还是交给我们马家人自己来吧,就是拿人命去拼我也不能让道长你出事啊!”
“无量佛!贫道此去必将疯魔王拿下!走,二公子前头带路!”被马老太爷三言两语就激出火气的玉须子嗔念大动,那还能保持半分冷静,只想马上将杨仁拿下带到马老太爷跟前,好证明自己的本事。不过即使盛怒之下他也只说拿下杨仁而非说杀了杨仁,可见心中还有善心。
“道长小心,马某就在这恭候道长佳音!”看着随马有银往前院而去的玉须子,马老太爷站在堂屋无比关切的喊,只是脸上却尽是得意之色。
马有银领着玉须子来到二重院中,院里情形跟自己先前离开时没有一丝变化,兵丁们不敢杀出去杨仁也没杀进来。招手叫过一名家兵,冲前院一呶嘴问:“现在啥情况?”
“刚才孙老幺才去看了,还是站在前院一动不动。”家兵压低了嗓音答道,生怕说话声大了引得魔王进来。
马有银迷糊了,这疯魔王究竟是在搞什么明堂?不过现在有老道出手他也难得多想了,等老道出手把他抓住一杀不就完事!
“道爷你看……”马有银正要跟玉须子说话,就见他面色凝重的望着前院方向,冲自己一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原来他刚随着马有银踏进二重院中一股血腥味就扑鼻而来,那血腥味是如此浓烈,决非三五个人所能散发出来。一下偏猜着前院情形是何等惨烈,心中也就坚信了杨仁是个魔头的说法。
迈步走到二重门前就见大门被七八根大杠死死顶住,那是因为家兵们害怕杨仁冲杀进来干得事。玉须子自持身份是不可能自己动手拆,便对两边屋檐埋藏着的家兵招呼:“几位来帮个忙。”
那些家兵并不知老道来历,听了他的话没一个动弹的,反是向二少爷投去询问的目光。
看到老道面色有些不好马有银赶紧上前对一众家兵喝道:“你几个不长眼的东西!这位张道爷是老太爷专门请来帮我们抓疯魔王的,叫你们干啥就干啥,听到没有!”
家兵们这下再不敢犹豫,赶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取下顶门柱打开了大门。只是才把门打开个缝又马上退回到房檐下,生怕疯魔王突然冲杀进来遭到无妄之灾。
见这些家兵们的窝囊样老道是一脸的瞧不起,打鼻孔冷哼一声:“一群怕死之徒,枉食家主俸禄!”
他这声音虽小却还是被马有银听了个清楚,脸上不由显出几分尴尬之色。
眼看玉须子前脚跨过门槛就要往前院去,不想他马上又把脚收了回来并回转身看向自己,马有银心里不由就咯噔了一下。难道这老道反悔了,不敢去斗杨仁?
正瞎琢磨着,就听老道问自己:“二公子不晓得你胆子大不大?”
“还……还可以。”不知老道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马有银含糊答道。
“呵呵……若是二公子胆大,不妨随贫道同去前院看我怎么拿他!”玉须子带着一丝戏谑的表情看着他:“要是胆小,那就关好大门乖乖的在这等我回来!”说完不等他回答直奔前院而去。
“哎……”马有银才想说什么老道却已经跨过大门,绕经屏风不见了影。想想刚才他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再想想自家老太爷的脾气,马有银狠一咬牙也跟了上去。不过走到屏风前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只敢从屏风后探出半个头窥探,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