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若必经七苦才能往生,那对于杨兰而言,除了老死,在她短短十六个年头,她就初尝遍了五苦。病魔未曾能带走她,求生之难也未能打垮她,摧毁她的,只是那场浩劫。一场致命浩劫,没让她缺手断腿,却让她身心俱残。
邪恶命运对她从不心慈手软,若开始只是让她浅尝苦滋味的试炼,那往后的悲,才是真正让她历劫见识体会,何为苦痛。她坚强不起来,任自己破罐破摔。
刘子华的再次出现,仿佛是安排好对她的救赎。邪恶命运并不想让她这么快一命呜呼。
电话那头,刘子华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发生了什么事?”
走廊下班的人偶尔经过,杨兰低头双手捂着话筒一脸苦痛,泪水连续不断滑落,就像一个坏掉的水龙头。“我…”
再次撕裂伤口,杨兰自己都没勇气看多一眼,也不知该不该对他说。
刘子华却在那边着急上火,“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承受。”
杨兰愣住,心头久违涌起的暖,化去身上大半恶与寒。她听到了世上最美的情话,无论何事,与你相承。她还有什么可犹豫,即使不知前程结果,她也想飞蛾扑火。没做过飞蛾,又怎知它的快乐。
渐冷的寒夜,此刻长廊无人走动。
杨兰顿了顿,一脸担忧,“不管你听到什么,希望你不要为我难过。”
“好,你说。”
“我被强暴了。”难以启齿的几个字,杨兰用尽生平气力终于说出了口。她不愿再提这两个字多一次。
电话那头,半天毫无反应。
杨兰低头紧咬下唇,闭眼流泪。挥散不去的画面,脑袋依旧回响自己撕心裂肺的痛骂到哀求到绝望的哭喊。血腥恶心的画面让她夜夜恶梦,夜半梦醒便是生不如死的漫长。她想了上千上万种弄死他的方法,却一点也缓解不了她的苦痛。他依旧活着。
光是这几个字,便够刘子华感同身受万分悲痛。电话那头的他,一定握住话筒整个人傻掉了吧。毕竟这世上暗黑一面,他第一次见识。
半晌,刘子华才哽咽开腔,“忘了吧,我们好好来过。我不介意。”
杨兰睁眼一脸惊愕。他不问事件经过,他说他不介意,但话语牵强。也许,他害怕知道更多,怕自己承受不住更多悲痛。但要忘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我…”
“没有但是。以后不要再提了。我去看你,好不好?”
“给我一段时间吧。”
“嗯,那我以后每天给你打电话。”
“嗯,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互道晚安便挂掉电话,他们两人都需要消化一下这突如其来的事件。
杨兰背靠墙面闭眼续泪。刘子华,你是世上最傻的傻子。为了我,值得吗?我看得到头顶的光亮,却也知道距离遥远。我需要足够的力量去攀爬出这苦痛的深渊,才能奔向有你的地方。
刘子华的再次出现,成为了她人生又一个转折点。命运让刘子华回到她身边,她不再孤单一人,为了让一切重来,她需要转变。她和另一个自己和解,成为了余兰杨兰共存体,好坏参半,善恶并存,一边恨着一边爱着,矛盾痛苦着。
刘子华对她的救赎,只是解开了余兰的枷锁,放出了她心中的善。往后艰辛的路,只有她自己,才是真正的救赎者。
也正心有了向往,才不惧生活带来的万千阻挡。爱,是她唯一良药。抑制仇恨继续滋生繁衍。
枯燥无味千篇一律的工厂生活,在刘子华每天电话陪伴下,她有了些许转化。她得空便上网或者去逛逛书店,去看些令自己开心或得到开解的心灵鸡汤,虽然收效甚微。她依赖着刘子华给她的爱存活,也不算太坏,至少不再寻思报仇要死。
为了刘子华,她试着忘了,好好来过。也因此,她辞职了。因为上网得知,李武很快会来找她。那次,他偷偷跟踪她直到宿舍,她毫无察觉。不管李武会给她怎样的回答,她不想和他继续纠缠。
二零零四年五月初,仁何这座城市早早进入了夏季,夜风微吹,舒适惬意。天空没有繁星点点,也没有月亮。
杨兰一身黑色运动装加白色运动鞋,跨着单肩包,趴在人行天桥上,望着桥下川流不息的来往车辆直叹气。“工作没找到,还被忽悠报名去学计算机。不过还好,有个地方休息。去学点东西,也不是坏事。”
杨兰撇撇嘴,转头扯着背包带脚步轻快下了天桥,沿着大马路往住处走。
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满大街妖艳女郎穿着时髦。她显得格格不入。人来人往,她只是这城市一角的小人物,她的悲伤过往,没人知道。她倒是喜欢融入这样的环境,不时转头看着街道两旁商铺,陈列琳琅满目的珠宝服装。手机这种昂贵商品,她想都没想过。
眼看要到住处,她左手忽然被一阵惯力拉扯抬起,身边“嗖”地一辆摩托车闪过,连同她的挎包一起,远远离她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杨兰站在路边原地没反应过来,抬手傻楞看着前方。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目光呆滞自言自语。“我的包,被抢了。”
她可能天生后知后觉,反应都比常人慢半拍。没有惊声尖叫,也无过激举动,只是垂手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什么,一阵大呼。“我的钱!我的身份证!”
现在想起也太迟了。她一脸慌张着不知所措。报警吗?
她连警察局在哪也不知道。她见着一个大叔模样的路人,喊停了他。“对不起,我想问下,我的包被抢了,我要报警,警察局在哪?”
“小姑娘,报警没用。抢包在这里是常事,下次自己注意点吧。”大叔说完转身走掉。
“可是…”杨兰一脸无奈,你还没告诉我,警察局在哪呢。
杨兰又拦下一个约摸二四五的漂亮女子,“姐姐,你能告诉我,警察局在哪吗?”
女子浓妆艳抹行色匆忙,一脸鄙夷绕开走远离开。
杨兰还并不知道,外面精彩世界,还暗藏无数未知凶险。她走过一遭泥沼,却仍然没看全这个世界。没人告诉过她,所以她总是跌跌撞撞。生活让她切身领悟,现实世界,不能只看到光明美好,暗黑罪恶的一面,也需及早认清知道。这是生活最真实的面貌。
而以前她从余曼婷身上学到的坚强,还不足以让她去面对抵抗暗黑的力量。那种无知的勇,无畏的强,不是真正意义的刚强。她还需余生去找寻领悟,还需学会更多,在社会这所大课堂。
突发的抢包事件,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说没有惊吓,是不可能的。没人帮她。她六神无主傻站原地,像只无头苍蝇。
没钱,没身份证,没电话。杨义成也已经不在仁何。她现在举目无亲,不知何去何从。想起刚离职那会,信誓旦旦告诉刘子华,一找到工作就联系他。现在看来,别说工作,她现在担心自己能不能不把自己饿死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