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中午你做下饭。”
火柜上，三人围坐盖着被子，余曼婷磕着瓜子边打牌。
“哦。”余兰蹲一边挽着袖子低头洗菜，双手冻得通红。如果不是脸太稚嫩，倒像个合格的家庭主妇。
这片地方曾是阳台，用木头搭成了现在的大厨房。一边放火柜，一半木桌厨房，也是澡房。盯着面前角落木头上长着的青苔。余兰歪头愣了会，又继续洗菜。
寒假后，余曼婷回来，杨义成就走了。甚至，新年也没回来一起过。余心洁送来些年货，宇轩宇星就跟着去了余有全那。除了跟余曼婷去拜过一次年，余兰哪也没去。余曼婷这两天无聊地也打起了牌。
“妈，叔叔阿姨也在这吃饭吗？”余兰站起身，把洗好的菜摆上桌面，甩甩冻红的手搓了搓。
面前男人抬头看向余兰，浓密的眉毛轻挑，大而明亮的眼睛，眼神意味深长。
“当然了。再弄点腊肠腊肉。”余曼婷转头看看洗好的菜，嘱咐完又回转头。
“知道了。”余兰拿出砧板菜刀。纤细手指握住刀柄，割下掉在窗头的一块腊肉，两节腊肠。应该够了吧？
男人摸着牌不时抬头看余兰一眼。“兰兰，你多大了啊？”
……
“兰兰，秦叔叔问你话呢。”
余曼婷磕着瓜子咬字不清。余兰低头切菜。感觉到不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小脸微红，像刚刚开始熟香的苹果。“十三。”
“我才二六呢，叫我哥就行。被你叫叔叔还真不习惯。是不是？丽姐。”
“啊，是啊。小秦还是第一次跟我出来打牌呢。以前打工回来过年都不出来玩。”叫丽姐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好几，把瓜子卡牙缝，卡嘣咬开。
“小秦哥哥。那你们能吃辣吗？”
余兰转身认真看他。他棱角分明皮肤白皙，有点西方人的样子。眉毛浓郁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油光发亮的头发凌乱往后，又掉下几根。
她慌乱转身继续切菜。被一个长相好看的人盯着，确实不自在。
“你想怎么做都行。”
小秦低头不再看她，“小心点，别切到手。”
一番洗切，开始炒菜。只见余兰一手锅盖挡脸，倒下一盘切好的莴笋丝，“喳”一声慌乱跳开，一脸害怕。
小秦抬头又低头，闭嘴笑得微颤。“兰兰，你会炒菜吗？”
“啊，她呀，这两天学的。兰兰，你把水沥干再放下去。哎呀，还是我来吧。”余曼婷转身下了火柜穿鞋，“一会吃了饭再继续。”
“余姐，让我来吧。我做过两年厨师。在你家吃饭，还让你做，太不好意思了。”
小秦也下了火柜，穿上鞋，走到余兰身边，拿起锅铲，“你在一边看着吧。”
“小秦做菜真的好吃，每年他家年夜饭都他做的。曼婷，让他做，咱们等着吃就行。”
“那有口福了，麻烦你了，小秦。”余曼婷又脱了鞋转身进了火柜。“那咱俩再来打上两局。”
“小秦哥哥，这锅盖…”
飞溅的油花太可怕了，余兰递着锅盖想问他需不需要。
小秦弓着背，闭嘴微笑，左看她一眼，接过锅盖放一边。“这你切的莴笋…丝？”
锅里，长短粗细不一，片状没切的也有。炒菜不行，刀工也不敢恭维。余兰低头胆怯偷瞄他一眼，抿嘴指指。“要不夹出来，我再…切下。”
“你还是去烤火吧，你在这，我没法炒菜。”小秦忍不住笑出声，余兰转身出了厨房。
太阳遮住了半张脸，阳光微洒而下。她双手交叉慵懒靠在水泥围栏上，看着对面的铁道。白色高领的喇叭袖毛衣，依旧有风灌进去。她忍不住呼口气。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过，他们是妈妈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呢。和罗叔叔一样？
对面铁道，一辆绿皮火车轰隆轰隆不急不缓驶过。余兰的目光，随着火车驶去的方向移动，直至消失，再也看不到。
她转身低头背靠围栏，莫名难过。
这个寒冬，真的很冷！只有我会觉得这么冷吗？
不知什么时候，小秦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微笑看着她。
她站直身低头，抓捏着手指。不是他出现得悄无声息，是她想得太入神。
“吃饭了。”小秦微笑转身回了厨房。
中午的这餐菜，真的很好吃。余兰难得的添了小半碗。
饭后，余兰洗了碗，他们又开始打牌。
余兰躲回房间，躺床上微闭双眼听着那本磁带。
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睁眼起身坐书桌前，打开粉色日记本提笔。
美雪姐，新年快乐！你还好吗？你现在还在纪州吗？还是已经坐着火车离开了。你有没有记得我？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感觉好孤单。长大了，是不是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不能哭，不能随意生气，要善良，要学会好多好多。
有个问题，想了好久，却想不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他叫林承宇，我喜欢和他说话，喜欢他给我画的插画，喜欢他送我的磁带。就像喜欢你一样，陪我聊天，回答我各种问题，你送我布娃娃的帽子，我也喜欢，虽然它不见了。
可是，当李乐容说，她喜欢林承宇，为什么我会难过？她的喜欢，和我一样吗？
除了你，没人可以告诉我。你快回来吧！我还在等着你，等你回来。
她红着鼻头咬着唇，合上日记。音乐戛然而止，她走出了房间。
懵懂美好的花季，满怀对美雪的思念，她一人摸索前进。
不知不觉一天又快过去了。太阳西斜着不愿沉下。
厨房门口，小秦挥了挥手。“兰兰。”
“小秦哥哥。”
见她情绪低落站自己面前，小秦愣了下，双手插口袋里，弓背低头微笑看着矮自己许多的余兰。“我请你去上网，好不好？”
上网那可是余兰最喜欢的事。她欣喜抬头，转而又失落垂下脑袋。“我妈不让去。”
“我和你妈说，你妈一定同意。知道为什么吗？今天她赢钱，心情好。”
余兰抬头还想说什么，小秦已转头开口。“余姐，我带兰兰去上一个小时网，再送她回来。”
低头数钱的余曼婷愣想了一会，抬抬手。“去吧，早点回来就行。”
小秦对余兰比了个V字，一脸得意。“走吧。”
“嗯。”
一路上，小秦不停问着余兰问题。余兰并不讨厌这个大哥哥一样，做饭好吃又暖心的人，一五一十全告诉他。
网吧里，他们一人一台机。余兰屁股一沾上椅子，就迫不及待飞快按下开机键。
小秦开机转头看旁边的这个小女生，微笑甜蜜宠溺无比。“这么高兴？”
“嗯。”余兰点头，一看开机，立马点开电脑界面的那只企鹅。
“那一会加你QQ号，有时间我再请你上网。”
“嗯。”余兰盯着一个网名叫懒鱼的女生头像叹气，她不在呢。
见余兰玩着电脑头也不回，简短一个嗯字就打发了自己，小秦无奈笑笑。她还只是个贪玩的小女生。
2002年，这个冷清的新年，对余兰来说，能上网，听到那一阵“嘀嘀嘀”的声音，是她最开心的一件事。这个陌生的大哥哥，或许也只是她的过客。但出现的每个人都是因，才会有后来的果吧。交错复杂的未来大舞台，谁又知道谁在谁那里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