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过来看到跪在地上的丫鬟,和脸色明显不好看的任云舒,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倒是认出那两个丫鬟是福山县主身边的人,也知道福山县主和二小姐之间有些不睦,但现在这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云舒看着上前的林嬷嬷,脸色稍稍好转了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这尴尬的场面。
地上的眉黛却是眼珠子一转,立即对着林嬷嬷开口道:“奴婢眉黛,见过林嬷嬷。”
“眉黛姑娘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老奴可不敢受你这大礼。”林嬷嬷立即上前将眉黛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虽是宫中正三品的掌事嬷嬷,但也不敢受眉黛这样的大礼,毕竟她可是福山县主身边的大丫鬟,福山县主又是宁国公主的心头肉,宁国公主的手段,她们这些宫里的老人可都是清楚的。
林嬷嬷的力气很大,眉黛“身不由己”地被从地上拉了起来,立即又开口说道:“嬷嬷见外了,奴婢一个没品级的人,给您行个大礼也正常,只是今儿这事儿,还得请嬷嬷您帮帮忙,我们家县主她……一定要请任二小姐去冷香亭里陪她赏荷,您说我们这做奴婢的,哪能违了主子的意愿,这不是实在没办法,才过来请任二小姐的,嬷嬷您放心,就是过去说说话,赏赏荷,晚膳之前一定能让二小姐回来的。”
林嬷嬷是任佩兰身边的掌事嬷嬷,自然要比任云舒想得多一些,说起宫中不能得罪的人,宁国长公主是头一号,而得罪了福山县主,就等于得罪了宁国公主,任佩兰虽然已经是贵妃,但在宫中爬地越高,便越发需要谨慎,而且现在还是娘娘最紧要的关头……
林嬷嬷只略略思忖了一会儿,便带着笑与眉黛说道:“嬷嬷知晓你难做,要不这样吧,我同二小姐说说,你先等等。”说罢就走到了脸色依旧不好看的任云舒身边,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任云舒虽面上还是不情愿,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眉黛一直注意着任云舒和林嬷嬷,虽然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但见任云舒点了头,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
林嬷嬷带着任云舒走回眉黛身边,笑着说道:“既然福山县主这么看中我们二小姐,她自然不能拂了县主的面子,但二小姐是咱们娘娘请来的贵客,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去;老奴也不放心,眉黛姑娘不介意老奴跟着你们一起吧。”
眉黛闻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想让林嬷嬷看到梅静白醉酒失态的模样,但又实在找不到借口不让林嬷嬷跟去,斟酌半晌后,只能无奈妥协,道:“奴婢自然是不介意的,那咱们现在就走吧,奴婢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奴婢怕县主等着急了。”
林嬷嬷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又吩咐身边的宫女们将任云依和其他人先送回松鹤斋安顿,自己带着任云舒,跟着眉黛,往冷香亭的方向去了。
一行人回到冷香亭的时候,梅静白似乎已经清醒了许多,此时她身边多了一个面容白净的妇人,正端着杯热茶,送到她的嘴边。
梅静白缓缓啜了口热茶,微眯的眼睛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一群人,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小声地与身边的妇人说道:“辛姨,你看谁来了。”
辛夷转头看过去,见是任云舒一行人,脸上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她自然是认识任云舒的,对这个满腹诗书的丫头很有好感。
“你可不能欺负人家任二小姐,既然请了人家来,就好好招待人家。”辛夷在梅静白耳边小声叮嘱道。
梅静白粉嫩的唇瓣一撅,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我哪里有欺负过她,是她自己太惹人讨厌了,每次都摆出那么一副清高的模样来,我就看不惯她那做作的模样。”
两人说话间,眉黛已经领着任云舒与林嬷嬷进了亭子里,几人同梅静白见了礼之后,辛夷便上前同林嬷嬷说道:“嬷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是贵妃娘娘有什么事要找我们县主吗?”
“老奴是陪着二小姐来的,既然阿辛你在这里,那我就回去了,娘娘那边还等着我禀告呢。”林嬷嬷显然也是认识辛夷的,且对她十分放心,和悦地笑着说道。
“那我送送嬷嬷吧。”辛夷自然要做足礼数,与眉黛使了个眼色,便同林嬷嬷一起,走出了亭子。
梅静白待辛夷二人走远了几步,才起身走到任云舒身边,一点不见外地拉着她的衣袖,到围栏边坐下,拿起方才被辛夷搁到一边的酒壶,又让丫鬟们送了个干净酒杯过来,斟满一杯酒,递到任云舒身边,眉头一挑地说道:“敢不敢喝一杯。”
任云舒这人最不服输,更别说是在梅静白面前,她虽然酒量并不好,但还是二话没说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梅静白脸上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小得意,她自然了解任云舒的性子,方才那样问就是要激她喝酒。
李氏平日里是不允许任云舒喝酒的,她也只有去别府饮宴的时候才会喝那么一点,且梅静白酿的这种“驻色酒”风味十分特别,酒味不浓,李子的香味却十分浓郁,像是在喝果子露,很合任云舒的口味,她忍不住喝了一杯又一杯,她的酒量连梅静白都不如,不一会儿,脸上就泛起了酡红。
梅静白依旧是拿着酒壶喝酒,看着任云舒也变得迷离地双眼,忍不住又是“呵呵”傻笑了几声。
两人正喝得起劲呢,本还算是泛蓝的天空忽然翻腾起一片乌云,乌云瞬间笼罩了天空,两人均是十分疑惑地抬头看向天空,只见黑沉沉的天空中忽然被什么东西划出一线亮光,还没等她们反应古来,便有一阵隆隆的闷响在她们身边炸开,那声音好像就是从她们的头顶滚过,然后又是一道电光闪过,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围栏已经从中间断开,两人便猝不及防地掉进了湖里。
本是在梅静白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均是被方才突如其来的炸雷吓得摔倒在了地上,连梅静白两人掉进湖里都没有反应过来,俱是脸色发白地瘫坐在那里,竟没有一人能站起来去救她们。
最后还是走了没多远的辛夷和林嬷嬷赶了回来,她们听到炸雷声也是吓了一跳,看到亭子里出现火光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用最快速度跑回亭中,看到那被劈去一边的围栏,脸色顿时更白了,也顾不上那边还着着火,扯落了一旁的桌布将火扑灭,这才站在缺了围栏的地方往湖里看,却只看到了隐没在湖中的,两个人湘妃色的衣裙。
梅静白和任云舒在落水之前就晕了过去,不知道是被炸雷吓晕的,还是运气不好被劈晕的,所以落水之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两人就像是湖中的莲花一般,相偎相依地慢慢沉入湖中。澄澈的湖水中,两人胸前忽然都泛起了一阵诡异的青光,慢慢将她们笼罩了起来,等那青光褪去之后,两人并没有再往下沉,而是如同泡沫一样,缓缓浮了上去。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龙虎山上,一个穿着深蓝道袍的老道士正坐在一间静室内打坐,他闭着双目,神情很是安详沉静。忽然,老道似有所感一般,缓缓睁开了眼,转头看向窗外,窗外已经发暗的天空中,有两颗星子没来由地亮光大盛。
“双子星归位了啊。”老道面上立时浮上一抹笑容,右手抚着发白的胡须,轻声呢喃道。
梅静白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坐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手中拿着父亲为她买的风车,笑得欢快,她们好像是在逛集市,走在一条长长的青石路上,但四周的景色都朦朦胧胧的,并看不真切,走到青石路的尽头,还十分年轻的父亲将她从肩头放到地上,蹲下身来,慈爱地看着她说道:“静儿乖,该回家了。”
她歪了歪脑袋,抱着父亲的胳膊问:“爹爹不跟静儿一起回家吗?”
父亲只是笑而不语,眼神更加温柔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静儿长大了,爹爹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顿时急了,抓着父亲胳膊的手更加紧了,语带哭腔地喊道:“爹爹不要离开静儿!爹爹不要离开静儿!”但不管她如何紧攥着身前的人,他的身影还是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
“爹爹不要丢下静儿!”梅静白哭喊着醒来,睁眼却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
“菩萨保佑,二小姐您终于醒了。”
“舒儿,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梅静白的脑袋还有些晕晕的,只听着耳边一阵阵嗡嗡声和嘈杂的人声,却并没有听清她们说的是什么,然后她感觉有人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停顿了片刻之后,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说道:“娘娘您放心,二小姐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待老夫再开几幅驱寒安神的汤药,喝完就能完全无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