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对另一道目光浑若不觉的朝弈靠了过去,秦萧隐蔽的向他比划了一个胜利的V形手势,表示一切已经妥善。
弈又如何能明白这种手势?
不过看他眉眼之间尽是轻松的神色,且又出现此处,自然是事情已经完全办妥,不由将提了半天的忐忑心思完全放下,不再像先前般愁苦,只是瞧着眼前的这幅光景,还是难掩闷闷之色。
秦萧对他的心思自然了若指掌,连忙不动声色的用手臂挤了挤他,提醒他收敛情绪,不要让人瞧出端倪。
弈轻轻的点了点头,垂首不语。
陆续又有人提着水快步踏来浇在零星的火苗处,火势被完全扑灭,只剩余烟袅袅。
看着眼前残垣断壁化为焦土的数栋屋舍,秦萧心中亦不禁涌出一阵后怕。
纵然这是白天,发现及时,可木质结构的特性还是决定了火势的难以控制,不过片刻,火势就漫延至临近的几栋屋舍,他有点不敢想象,倘若真是晚上纵火,又是否会将整个范府一炬化为灰烬?
唉!形势使然,也只能对不住啦!
秦萧默默一叹,心怀歉疚的将目光悄悄投向先前关注自己之处。
范嫣然此时正与府内管事低声讨论着什么,只看两人神情推测,应该是在为了某事争论。
直至过了小会,这才以管事的满脸无奈以及连连点头应承结束了这场对话,然后他看到对方的眼神似乎飘向自己,连忙状若无意的避开目光,不敢再看。
“诺!都散了罢!”管事吩咐一人留在此处看守后喝散众人,来到他近前道:“萧,主君召你前去厅中见她。”
该不会是猜到这场火是由我俩放的吧?
秦萧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的不免暗忖,接着又觉得不怎么可能,于是脸上装出迷惑不解的讨好模样,询问道:“范伯,可知主上找臣何事?”
虽然才来府内数日,不过他对眼前之人倒也谈不上特别陌生。
毕竟对方身为范府管事,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几番下来,倒也知道对方叫做范伋。
而每次碰到,对方也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和颜悦色模样,对人皆是有喊必应,有问必答,并没有因着府内众奴仆的卑微身份而有任何看轻之色,因此很得众人的敬重爱戴。
对秦萧来说,当然是恨不能整个时代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能够如前世般平等相处,不用卑躬屈膝,因此也不管对方究竟是真的与人为善,还是绵里藏针,干脆也顺杆儿爬的装傻充愣,亲切的称呼对方范伯。
在他想来,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刻意地摆出巴结的姿态,对方总不至于还处处寻自己麻烦吧?
然而今日的范伋显然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来与他言笑周旋,闻言没好气的瞅他一眼,“主君召你自然有事,可我又怎知是何事?”
“诺诺诺!”秦萧脸上堆满殷勤笑容的也不以为杵,反宽慰道:“这火势不是已经被扑灭了吗?范伯就勿要再为此愁苦心焦,若是急坏了身子,谁又来为主上打理府内大小事务?”
谁料这话出口,范伋竟目光很是怪异的盯他好半晌,就在秦萧被他瞧得莫名其妙时,这才似叹似责的道:“你这小子!怎地说出来的话竟和主君几乎一模一样?”
言罢无奈的连连摇头叹气,片刻又咕哝了一句什么,摆手道:“快去罢!莫让主君等急。”
秦萧笑着连连应是,扯上弈告退一声离开此处,对他的嘀咕只当没有听到。
因为对方方才尽管说得模糊小声,但他还是依稀听出大概抱怨的是:“府内又何须我来打理?再这样下去,迟早都被那竖子败光转光。”
对这样的言语,他觉得还是知晓得越少越好。
来到僻静处,秦萧左右看看无人,边走边小声道:“弈,我要去前厅面见主上,你稍后回到马厩还需将那些血迹清理干净,免得给人瞧出端倪。”
“嗯。”磨难似乎会让人迅速成长,亦如今也变得更为成熟稳重,闻言头也不偏的轻应一声,语含担忧道:“你说主上此刻召你前去,可是发现了甚么?”
“这倒不会,她哪有那么神。”秦萧淡淡回道。
对他总是直接称呼“她”而不是“主人”,弈也不再如先前般战战兢兢,只是轻声道:“你还是小心些,唉,今日做了这种事,我总觉得对不住主人。”
没有人是真正的傻子,就看他是否愿意去变得聪明!
对弈的这种转变,秦萧很是乐于成见的为他感到欣慰,开导道:“弈,能记住自己的身份是好事,但为了生存,我们有时也不得不忘掉自己的身份,不然……不然就如菱,再或蓁,她们甚至比我俩还要聪慧,但她们太过局促于身份,才得来这般结果,如果当时她们不择手段的奋力反抗,结局是否又不一样呢?”
说着目中透出迷惘之色,自己也难肯定地摇了摇头,看着即将行至的分岔路口道:“弈!总之我俩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是死,也要挣扎一番再死,唉,你记得回去清理掉痕迹,我先去前厅。”
“嗯,你小心些。”
两人的互相叮嘱中,分道各自离去。
来到前厅,范嫣然早已等候此处,待他跪拜行礼后将他上下打量片刻,秀眉微蹙道:“不是给你发了布匹吗?为何还是这身打扮?”
秦萧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的他确实可以说是有几分狼狈。
衣裳还是封不寒给他留下的不说,因为蹚水以及搬运沈雄的缘故,浑身更是湿漉漉汗津津的贴在身上,让他倍显落魄不堪,比叫花子都好不了几分。
自发生前几日的事情之后,他就从未穿过蓁为他缝制的那两套衣袍。
他也说不清楚究竟因为什么。
或许是想要留着提醒自己,再或者是为了留下一个对蓁的回忆,更或因为蓁正是为了给他缝制这套衣裳才惨遭不幸,让他有几分不愿甚至不敢面对,总之无论如何,他将衣裳折叠好珍而重之的收纳起来,不愿再穿。
而面对范嫣然此刻微带不满的质问,更是瞬间勾起了他心中的所有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