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少得不就要简单介绍一下这位骨禄大人了。那么,又少不得再简单地介绍一下木胜长老的婚姻情况。
木胜长老的原配夫人,此时去世已久,普努尔丁就是这位原配夫人的儿子,是两夫妻的长子,生于微贱之时,父子之间的感情很好。普努尔丁此人,德才兼备,侍奉父亲恭谨孝敬,所以,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嫡子地位一直没有受到挑战,维持到现在。
木胜长老现在的妻子,比木胜长老年轻很多,子女尚幼,那位骨禄大人,就是这一任妻子的兄弟,算起来,是木胜长老的内弟。这样的一个家庭结构,当然是很容易滋生事端的。可是,普努尔丁的为人十分善良,对于同父异母的诸位弟妹们俱都一事同仁,并无厚薄,自从木胜长老以下,阖家大小都对普努尔丁十分亲近、信任。木胜长老的年事已高,有时想起身后的安排,不免颇费一些思量。
其实,这也是部落里许多有实权的长老们的共同忧患。
若是按照部落的旧俗,父亲去世之后,他的财产和奴隶应该平均分给所有的儿子们。这种做法往往使得一个强大、富裕的家族突然变得贫弱,若是引起了内部的争斗,或是外人的觊觎,往往要酿成血腥的惨祸。说起来,绵薄山三部落之间,经常内斗不休,这样的不符合社会发展现状的旧律法也是一个很大的肇祸端由。
所以,像木胜长老这样的大贵族,部下牧民众多,财产富裕,每逢父子交替之时,更是引来族内族外的无数贪婪目光。若是有一位长老病重将死之时,大族长与同等地位的诸位长老们都会像是狼群里的公狼那样,绿莹莹的满怀恶意的眼光,望着自己的这位垂死的同伴。
所以,只要垂死长老的亲属们内部不和,外部那些强壮的伙伴们就会一拥而上,把这个无主的部落撕成碎片,部民、牲畜、财产,一转眼间,就会被瓜分殆尽。
于是,这样险恶的外部环境,往往逼迫得同族亲人之间,不得不团结起来。只要他们能够克制住自己的私欲之心,在划分遗产的问题上达成妥协,能够推选出新的亲族首领,其他的长老们无机可乘,也就只得作罢了。
所以,凡是聪明的部落长老,往往在诸子已经成年,而自己的精力尚未衰弱之时,就安排好遗产的继承问题,诸子各自分得财产,然后再共同尊奉嫡子的首领地位。磨合运行数年,彼此都习惯了,等到长老去世之后,诸子们才容易合作,就不会招来伙伴们的攻击了。
这样的制度当然也是有很大的弊端的,嫡子继位之后,他实际上率领的是一个小联盟,无法像父亲那样直接指挥兄弟们的部民,就好像是一只中风又苏醒的猛兽,也许身体筋骨仍然强健如昔,但它的中枢神经却无法有效控制四肢和躯体,在面对外界挑战时,就会处于十分软弱的地位。
所以,这样的继承安排虽然能够避免诸位继承人之间的直接冲突,却也造成了其后诸子们之间长期的内斗。如果嫡子有本领、有手段,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往往会夺回兄弟们的牧民,变得像一个真正的部落长老那样强大。如果嫡子不能战胜兄弟们,这个部族就会慢慢地分裂衰弱下去了。
所以,以普努尔丁的身份,由不得他不经常考虑这些制度安排方面的问题。只要老父亲健在,现在的安排就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旦老父亲去世,这样的安排能够维持多久呢?不错,现在看起来,兄弟们之间相处得很好,感情融洽。不过,兄弟相争的事情,普努尔丁也见识得不少了,晓得为了争夺财产,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的。而且,另外,普努尔丁也看到了另外一件十分凶险的前景。
普努尔丁是一个仁义善良之人,按照他的本心,如果兄弟们各自分得了财产之后,彼此和睦共处,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是最幸福的生活了。可是,另一方面,普努尔丁又是一个很有政治才干的领导者,他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如果这样下去,父亲的部族实际上就会分裂成五、六个更小的部族,即使自己被推奉为家族首领,可是,在与其他长老交往时,自己的力量分散,肯定亏,在划分牧场啦,分配战争利润啦,这些重要的部落事务方面,自己这一族肯定吃亏。这样的局面不能长久。最后,族人们就会群起而反对自己的。
可是,如果按照旧例,自己少不得暗中算计兄弟们,用阴谋诡计把他们都害死,自己才能重新成为真正的亲族首领。可是,普努尔丁的内心是十分抗拒这样做的。左思右想,没有出路。每逢念及这个问题,经常感到十分苦闷,甚至觉得了无生趣。如果人生就是要与亲人们做生死决斗,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今天听到郑文颍讲述的匈奴旧事,又引出了骨禄大人,渐及家事,与普努尔丁的心思形成共鸣,就立即引起了普努尔丁的极大兴趣。他知道郑文颍是一个聪明、博学的汉人女子,也许,听一听她讲的故事,会对自己的难题有所启发,也未可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