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八麻长老被逼迫不过,终于下令撤兵的时候,扈伦大人忍不住偷偷一乐,随即,他半抬起右臂,摇了摇马鞭子,拨转马头,自己便先向山坡下行去。胡人部落军队的纪律,本来就不像正规军那般的严明,又是现在这个危急时刻,大老虎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谁不多留个心眼儿呢?望见扈伦大人挥鞭先走,便不待长官下令,众兄弟们一个一个趋马跟在扈伦大人的身后。
奔出十余步,扈伦想问王勇一个问题,左右一看,他却不在身边。再一扭头,咦,发现王先生还立马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
扈伦大人急忙喊道:“王先生,走啊!走啊!”
王勇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眺望着那边的激战,听到扈伦大人的呼喊,便转过头来,两族部落的士兵们纷纷下山,扈伦大人已经在二、三十余步外的山腰上,向自己连连招手。
其实,王勇现在最关心的,是河岸那边的战局。重骑兵们已经掌握了主动,而且,看起来,无论如何,佐列长老是败局已定了。可是,还有一个十分令人感兴趣的战术问题,悬而未决。
这个问题就是:
佐列长老的长矛兵们结成了密集的队列,皆有必死之心。骑兵们若是迎面硬拚,实非良策。那么,薛军的指挥官会采取怎样的对策呢?而且,长矛兵阵的身后就是沼泽地,重骑兵既要攻击敌人,又不要使自己陷入沼泽地里,也是十分棘手之事。
王勇很感兴趣,想要看一看重骑兵的指挥官是要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
可是,扈伦大人好心教自己下山,这些话儿却解释不清楚呀。
于是,王勇也向着扈伦大人挥了挥手,喊道:“扈伦大人,请你先行一步,我来殿后!”
扈伦站在半山腰上,仰视着山顶上的王勇先生。午后强烈的阳光从王勇的身后照射下来,王勇一身戎装,盔甲明亮,讲这番话时,神情慷慨,威风凛凛,很有一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气概。
扈伦大人暗暗赞叹,心中想道:
“可惜,这个王先生是一个汉人,又是先与史林大哥结识的,否则的话,我一定要把他收揽在我的麾下,日后必有大用!”
一边想着,一边早已趋马跑下了山坡。
王勇这一回身,注意到虽然众人都已下山,但自己的身边还留下了一名洛均人的武士,王勇识得此人,是自己统领的这个百人小组里的一名队长,便叫着他的名字,说道:“普努儿丁,你怎么还不下山?”
这人的装束,乃是一名阶级很高的虎卫军将官。面色黝黑,上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年纪与王勇相仿。以他这个年龄,就做到这样的官职,必定是洛均族里的大家子弟。这年轻武士的目光与王勇相遇,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武士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山坡,说道:“王勇先生,我的几个兄弟还在下面警戒,我等一等他们。”
王勇点点头,赞了一声“好汉子”,便又继续观看河岸边的战斗了。
佐列长老折损了那个小方阵之后,现在的兵力大约还有五、六百名战士。佐列长老平时威严仁厚,处事公平,极得部下们的拥护,此战之前,又已经立下必死之志,部落里的后事都已经安排妥当,所以,虽然现在的败局已定,部下们仍然都无叛志,决心追随佐列长老战死沙场。于是,佐列长老把全军排成紧密的队列,向着分界线那边的重骑兵方阵冲去。周围的朱涂人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就好像是踩到了一靴子的牛粪一般,虽然恶心,但却不是致命的威胁。
长矛兵阵齐步前进,跨过了分界线,越来越接近那些重骑兵们了,佐列长老担心兄弟们被重骑兵的狰狞外貌吓住,便用洪亮的嗓音吟唱起部落里的战歌,一面唱着,一面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拧开盖子,举到嘴边,饮了一口烈酒,一股火线窜下胸腹,佐列长老觉得自己的头脑里“轰”地一声巨响,登时就有一股懒洋洋、舒适轻松的感觉传遍全身,那首战歌的第一个小节正好结束,佐列长老几乎是怒吼着唱出了那个节拍的最后一个字音。听在自己的耳朵里,这声音却是那么地遥远……佐列长老又连着饮了两口,心想:“我还要指挥作战,不可多饮。”于是,他狠狠地把剩下的半葫芦烈酒扔在地上。
佐列长老开始吟唱战歌时,周围的兄弟们立即高声应和,这声音,似一枚石子投入湖水,泛起层层水波,越来越多的兄弟们加入合唱,不一会儿的工夫,战场上的每一个韦隆人都高声歌唱了起来。
每一个韦隆人的腰间都悬挂着一个同样的酒葫芦,他们也都学着佐列长老的样子,解下酒葫芦,痛饮了起来。不过,他们都不像佐烈长者这样节制,大口大口饮尽烈酒之后,才肯罢休。韦隆人们歌声响亮,热血沸腾,望着前面亮闪闪的重骑兵们,就当他们都是纸糊草扎的一般(嗯,外面再包上了一层锡纸),双手紧握长矛,向他们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