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居中而坐的,是一位威严的长者,衣饰华丽,身材魁梧,他的面色红润,眼睛明亮,长长的白胡须飘洒在胸前。望着帐外聚集着的族人们,微微一笑,脸上竟然有几分慈祥和蔼的神气。众族人们高声欢呼:
“八麻愣涩长老,八麻愣涩长老!喔噢!喔噢!”
看起来,这人颇得族人们的爱戴。
在他两旁,并坐着六、七名老叟,也都是一样的华丽服饰,一样的威严相貌,年纪大都是在五、六十岁之间,也都是本族里有权势、有名望的长老们。
王勇与郑文颍听着荷娜姑娘的介绍:
“咱们这个族里,八麻愣涩长老最有威望,最得族人们的爱戴。原来的时候,韦隆氏大族长都派遣着一名驻扎长官在咱们族里,协助八麻愣涩长老处理族中事务。后来,那个可恶的鲜于观海小贼入侵,咱们族里吃了败仗,驻扎长官也战死了,韦隆大族长逃去上官豪杰处避难,也就一直没有再任命新的驻扎长官了。于是,咱们族里便由数名最有权势的长老们共治,代替了驻扎长官的职责。
“幸亏咱们的八麻愣涩长老很有威望,深得人心,才能够约束得住那些新得势的长老们,没有自家里先争斗起来。似邻近的那些部落里,十之八九都是先内哄起来了。所以,咱们部族里有了八麻愣涩长老,真是百姓们的好福气呢。
郑文颍在上官豪杰的部落里的时候,对于绵薄山诸部的形势就颇有了解,知道这韦隆一族,以乌浒河为界,分为南北两部,部众极多。分作数十个大氏族,各不统领。所以,郑文颍听了荷娜姑娘的介绍,她心中暗想:“正是因为如此,八麻愣涩的部族现在韦隆氏里,是一个最强大的部族,所以才成了朱涂氏野心家争取的对象。”
八麻愣涩长老高抬起右臂,轻轻挥了一挥,帐外众人们的欢呼声、嘈杂声就渐渐地停歇了。然后,八麻愣涩长老缓缓地说道:
“赫腾,你站出来,听我问话!”
帐内两厢,也都坐满了数十名的族人们。赫腾也厕身其间。听得长老的召唤,便跳起身来,大步走到大帐中央,给诸位长老们行礼。
八麻愣涩长老,面色威严,说道:“朱涂二少爷乃是咱们部落里的贵客,身份极尊贵的,此次前来求婚,又是极好的事情。赫腾,你这个野小子,怎么却把朱涂二少爷打伤,又拘禁了一夜呢?如此可恶,朱涂家追究起来,咱们长辈们也没法儿替你辩护啦!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赫腾说道:“长老明察,赫腾昨日整天放牧,都有兄弟们陪伴着,晚上的时候,又约着众兄弟们来家里吃酒,直到半夜才散。实实脱不开身来这里殴打朱涂二少爷的,请长老明察。”
八麻愣涩长老皱了皱眉头,说道:“好小子,你耍滑头。”
坐在八麻愣涩长老右手侧的一名瘦小身材的长老,厉声喝斥道:
“赫腾,你休要乱讲,谁又说你是在咱们营地里欧打了野驴二少爷的?”
赫腾又向这瘦小长老一揖,说道:“布彻长老,那么,我是在哪里殴打的野驴二少爷呢?”
这瘦小身材的长老顿时大怒,喝道:“大胆,无礼!本尊长是在问你,你老实回答,不许狡辨。”
“赫腾没有欧打野驴二少爷。”赫腾用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回答道。
“那么,就是你唆使外族人所为。”
“赫腾敢对神明起誓,决无此事!”
听到这里,帐外的族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坐在八麻愣涩长老左手处的,是一个大胖子,蓬蓬松松的络腮胡须,大狮子鼻,厚嘴唇,穿着一身深棕色的绸缎长袍,滚着淡黄色的镶边。这名长老瓮声瓮气地说道:
“老哥哥,这事嘛,野驴二少爷是原告,请他出来与赫腾侄子对质,不就说清楚了吗?”
八麻愣涩长老捋须微笑,似乎颇有首肯之意。
那瘦小身材的布彻长老却有些焦燥了,低声说道:
“海都,那位野驴二少爷是什么身份?岂可如此羞辱他?”
“帐前对质,这是老规矩了,怎么算是羞辱他了?”那名被唤作‘海都’的胖长老,不以为然地说道。
长老们交头结耳,各自发表观点,分做两派,或者支持布彻长老,或者支持海都长老。
这时,帐内帐外的族人们又嗡嗡地议论起来了,大伙儿的意思,都是请野驴二少爷出来,当面分说,才合规矩。
布彻长老急忙伏在八麻愣涩长老的耳边,说道:“老哥哥,野驴二少爷乃是外交使节,有豁免权,若是传他对质,惹恼了铁锤大王,那可就糟糕了。”
八麻愣涩长老说道:“有道理……”
海都长老“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八麻愣涩长老又道:“布彻,你来宣布野驴二少爷有权不必帐前对质,如何?”
布彻长老眨了眨眼睛,又望了望帐内帐外的族人们,不敢答应,就向左右两边的长老们张望着。长老们分为两大派系,与布彻长老同一派系的,都在心中暗想:你是咱们的头领,你都不肯出面,谁还愿意顶这个雷呀!俱都佯装不解,无人应答。
这么半天没有回应,族人们更加不满意了,议论声更大了,纷纷要求野驴二少爷站出来,与赫腾对质。
却是海都长老大喝了一声:
“野驴二少爷乃是贵客,在出使期间,按照旧年间的老规律,是应该佩戴免死金牌的,便是杀了人,也没有偿命的道理,尔辈轻狂无知,休得放肆!”
他这样一讲,族人们更不满意了,纷纷呐喊起来:“帐前对质,众判曲直!帐前对质,众判曲直。”
这句格言,是本地的胡族部落们关于民事审判的一个公认定理,深入人心,被胡人们视为是天经地义、理应如此的,便是大族长,也不敢公然违背。族人们反复吟诵着,节奏铿锵,音韵悦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更兼之拍掌顿足,群情激昂,声势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