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根绳索将铁网连在树上,这一触发,便绞成了一根,把程彻连同那小雪狐结结实实地捆成一团,吊在半空中。
“逮住了!”“哈哈!”山石两侧,各窜出一个青年,身形壮硕,俱着一袭虎皮猎装,方脸浓眉,俱是一副刚毅模样。二人背着钢叉,手持硬弓,相同的打扮、一样的长相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开口出声,根本无从分辨。
“凡儿妹妹,我们两兄弟没有骗你吧。”声音爽朗的摆的是长兄的架子:“这‘虎见愁’的威力可合你意?”
另外一人也不说话,只管拉满长弓、箭锋直指程彻,应是那个声音浑厚的。
“嘿嘿,多谢两位哥哥!”
话音刚落,那山石之后轻盈地跃出一个淡青色的纤细身影,正是袁飞的女儿,袁慕凡。
“哼!”少女怀抱着胳膊,手中收束着鞭子,昂头盯着程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那份狡黠和得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我以为有多大本事呢?还不是落在谢真、谢苞两位哥哥手里了!”
话是冲着程彻说的,可让那一双猎人兄弟颇为受用。
看似兄长的谢真凑到袁慕凡一边,得意笑道:“敢欺负我们慕凡妹子,这回知道下场了吧!我们兄弟还有许多手段没使出来呢!”
也是因为见一击得手、程彻的表演逼真,这三人都不小心忽略了眼皮子底下的细节——铁网中刀片锋利,以巨力收束在常人身上必会鲜血淋漓,可到了程彻这里,有真气护佑,连那身旧衣服都没有揦出个口子来。
“袁、袁小姐?小姐如此做,不怕父亲责罚吗?”程彻作出一副慌乱的表情,小狐也颇为配合地缩到了程彻怀中。
“我爹?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袁慕凡早料到了程彻的反应,黛眉轻挑,笑道:“难不成你这瓮中之鳖还想去告我的状吗?!”
“不敢不敢。”程彻畏畏缩缩地连声道:“小姐、小姐如何肯放过在下?”
袁慕凡拿鞭子指着程彻:“先把那雪狐交出来!”
“只是这样?”
程彻如释重负的样子,落在三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这小子身上定然还有其他好东西!
谢真谢苞正欲追问,但被袁慕凡伸手拦了下来,她一对黑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笑道:“我看,你也是有武功在身的体面人,倘若就这么放你走了,也太过儿戏了,不如……”少年摊开手来、抻直了五根白嫩嫩的指头:“留下个一千两银子意思意思?”
“一千两银子!”一旁的谢苞倒吸一口凉气,看见兄弟谢真的眼色,又连忙压低了声音,掩饰着心中的惊叹:这凡儿妹妹真是敢要啊!
二十两银子已是这山村猎户一年的入账,这还是收获不错的情况下,袁慕凡这狮子大张口还没吓住程彻,倒让一对兄弟咋舌不已。
少女一副无本买卖的样子,落在程彻眼中却是另一番想法:叔父心思都在燕京的事上,还真是少了管教了,以小妮子这副无法无天的架势,哪天非得惹出什么祸事来。
但是,他不打算淌这浑水。
“一千两?”程彻一听,一脸的为难,道:“袁小姐、两位好汉,这畜生让与你们倒也没什么,就是这一千两银子……就算把在下卖了也凑不出啊!这么吧,只要你们把我放了,我便教你们一招‘游龙追擒手’,可好?”
“擒拿?”谢真抱起粗壮的膀子,露出了一些武功底子,不屑道:“我们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什么龙追什么手的,老子不稀罕!”
“两位哥哥,看那儿!”袁慕凡眼尖,瞧见了程彻腰间的“钱袋”。
那谢苞见之一喜:“看我的!”便跳上前去要取那袋子。
乾坤袋乃修士身家所在,这一下,谢氏兄弟可是碰到了逆鳞上。
“唉——”不等谢真近身,程彻便苦涩一叹,一刹那便换了悠闲淡然的神色,说道:“我原不该管别人家的闲事,但事情既然找到了我头上,不管也不行了。”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不待三人反应,高悬的铁刀网上,那手指粗细的铁索竟然齐根而断,其间两寸宽的锻铁刀片也不能阻滞一分一毫,好似断纸裂帛那么随意,但只有那谢氏兄弟才知道,这猛虎见了都发愁的陷阱有多难挣脱。
定睛看,灰衣少年挥动着一柄不起眼的二尺剑锋,回旋而落。
这一下,轮到那三人色变了,他们大惊之下,甚至忘记了作何反应,毕竟,少年的出手,太过惊世骇俗。
“你——”那谢真、谢苞两兄弟本欲问出一句“你是何人”的话,可“你”字才出口去,便后颈吃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们不明白,为何尚在一丈外的程彻是如何出手的,只有那袁慕凡看了个齐全,却只剩下一脸的惶然。
“谢真哥哥!谢苞哥哥!”袁慕凡慌了,也没管实力悬殊,下意识地动抽起鞭子,朝向,正是程彻的脖子。
以修士的超凡感知和斗法经验,少女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眼见程彻面上声色不动,身子迅似游龙,贴着鞭子矮身以避,再站起身来已到了少女触手可及之地。
“你想干嘛?!”
少女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扣住了手腕,一翻一折,她已是动弹不得。入耳的,是少年不带感情的声音:“这招‘游龙追擒手’出自划云游身步,你可看清楚了?”
说要教这招,马上就手把手教了起来,只不过形势翻转,原本是作为赔礼的传授招式已变成了无情的嘲弄。
“放手!快放手!”
少女又羞又怒,挣扎个不停,但如同跟一个铁铸的枷锁较劲一样,完全是徒劳。
“放心吧,那两个家伙只是昏过去罢了……倒是你,为何非与我过不去?”程彻的质问一如招式一般无情。
“那、那雪狐明明就是我的,却被你横夺了去,我、我只是要取回自己的东西!快放手!”
“可笑。”程彻轻哼一声,冷笑道:“本就是荒山野兽、无主之物,莫说是还没到你手中,就算在你手里,我抢走那也是‘能者得之’!世上万象万物万灵,能者方可匹之,怎会平白无故顺遂你的心意?好在我与你父亲相识,才会教你这些,若换了旁人,哼哼……怎么,可服气了?”
“我、我……”剧痛加身,可少女自有一股心劲,涨红了脸颊也死不松口,不一会儿,泪水就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可就是咬着下唇、不肯说出一个“服”字。
这下,可换作程彻骑虎难下了。就算他一身修为足以藐视凡人,但遇上女子这种情形还是头一遭。
“咳咳,算你是心服了吧。”说罢,手上巧劲一送,便将少女推了出去:“日后,莫在莽撞生事,免得惹祸上身!”
“不用你教!”
少女刚一脱身,立马就要扬鞭挥击,可迎面的是少年气定神闲的目光,她心知差距悬殊、讨不了好,才生生制住了冲动,“哼”,歪过头去再不看少年一眼。
余光中,感觉少年似乎在打量着自己,袁慕凡脸上不由得阵阵发烧,心中嘀咕着:看样子,他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学来了那么高强的武功啊?不行!这回回去,一定要缠着老头子教我几招绝招!
少年不动声色,好似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但袁慕凡已经扭过脸去,就算心中再好奇也不肯回头看。
“这小家伙,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听少年主动发问,袁慕凡才回头看来,眼见程彻拎起雪狐的后颈,递了过来。那小兽一对不情愿的眼神,身体如一团毛球一动也不敢动。
“给我?”袁慕凡手指着自己满是惊讶的俏脸,她以为这少年要跟自己作对到底的,没想到峰回路转了。
“嗯。”程彻递出了小兽便立刻收回手去,与少女保持着丈许的距离。
少女自是满心欢喜,却不愿展露出分毫,手上抢过雪狐就是一通“蹂躏”;那狐类也不愧是百兽中以狡猾机敏称著的,原本它还对这个少女猎人全是畏惧不安,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完全适应了,脑袋如雪白的毛团在少女的怀抱中蹭来蹭去。
见状,程彻暗自点了点头:将这小家伙交还给她,未必是坏事。此去燕京,还是存着许多凶险,带着这畜生就多了许多不便,反正它于我也没有多大用途。
此间的事,算是结束了吧。
他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少女叫住了他,但是,这次的声音如同变了个人一样。
“等一下。”
少女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想着什么纠结的事情,隔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这家伙,也跟十四年前京城的那场变故有关系吧?”
程彻回过头来,一刹那的眼神已经回答了袁慕凡:“你怎么知道?”
也许是感于二人身世相似,袁慕凡对程彻的厌恶一瞬间就淡了几分,只是言辞间还称之为“家伙”。
“这几年,能让那老头如此以礼相待的,也只有跟那场变故有关系的人,只是他们、他们都没有你这家伙厉害……”
什么意思?
看着程彻投来询问的目光,袁慕凡反而转过头去,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支支吾吾说道:“我、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茬……那老头子功夫虽然还行,但浑身是病,还自以为是,京城行事凶险,既然你们认得,你、你就顾着点他吧。”
程彻望着少女,忽然正色,微微颔首,消失于山路的尽头。
待少年灰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袁慕凡这才露出了几分女子该有的温柔之态,轻抚着怀中小狐,自言自语道:“眼看要入冬了,我本来是想给老头做一顶狐裘的帽子……”
雪狐仿佛听得懂人话似的,立刻团成个球瑟瑟发抖,满眼都是可怜巴巴。
“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这么通人性,额……”袁慕凡挠了挠雪狐的脖子,一双美眸笑成了月牙:“还是养着好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