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程彻见那大当家邱千寸道出了自己的底细,心中反而一喜:“这牛尾寨同样地处玉台山中,藏真门附近,寨中之人很大可能见过修士的踪迹。”
再看那中年,一时间已是变了几个脸色,挣扎道:“阁下、阁下既然是修士,为何滥杀我世俗之人?”
程彻一愣,转而笑道:“怎么?难道堂堂修士,还不能杀几个毛贼了?”
修士之于世俗,程彻也想过其中关节。
修士如此强大,仅以他现在的手段,就算把那涿州府衙杀个几进几出,也无人能奈何一二,任他武林高手、江湖名宿,都不是一合之敌。可世俗、修士之所以相安无事,定有缘由。
一则是身负仙根者万中无一,大都是从世俗凡人中挑选出来的,若修士可以任意干涉俗世,必定大乱,每逢大乱,人口骤减,定会影响身负仙根者的数量,继而影响到修炼传承。所以,修炼界必然对屠城灭国之举有所约束。
二则是修士大都出自世俗,必有其亲属、后代,即便是出家修炼,也免不了予以照拂。若是相互仇杀凡人亲属,牵连下去必是一片血海。因此,修炼界必有不准随意屠杀凡人的规矩。
三则是世俗之大势力,能久存于世,背后肯定有修士的影子。按照程彻的推断,像燕国、卫国这等王朝的建立,一定有附近修仙宗门或者修仙家族的认可。这也是他没有贸然杀去燕都、为父报仇的原因之一。
可规则也有它的适用对象,约束得了低阶修士,约束不了那些神通广大的“神仙”,若是到了融魂期那等煮海焚洲的手段,这些规则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而如程彻这般杀几个山贼,恐怕也没人会说什么,否则,修士岂不是连一般的绿林高手都不如了。
听到少年如此反问,邱千寸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原本那属于上位者的气焰登时矮了下去。他万没料到,原来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修士,此时就有一个站在身前。
“现在,‘铁臂神霄’邱大侠可以听我一问了吗?”
“自然、自然可以……‘铁臂神霄’这称呼在下实在不敢当,唤我邱老三便好。”邱千寸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极为尴尬地放下了拳头,喝退了众人。
他成名的武功、威风的名号,在修士面前如同笑话。
“敢问邱三爷,可曾听说过‘藏真门’?”
“‘藏真门’?原来你不是为了那件东西……”邱千寸自觉语失,急忙止住,可也已经晚了。
闻言,程彻心中一动,轻笑道:“敢问是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仿佛从少年的笑容里嗅到了一丝危险,邱千寸暗自打了个哆嗦,稍作犹豫,一咬牙道:“就是一块寻常寒玉,本是那丰县县官送给州府的生辰之礼,上个月被我等劫了去……这等凡俗之物,怎入得仙长法眼?”
程彻也不答话,只一摊手。
邱千寸一声暗叹,从怀中拿出了一白绸布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程彻手中。
这布袋用料不凡、做工精美,绳头一拉就滑落开来,露出一块浑圆的白色玉石来。这玉石,掌心大小,呈椭圆状,质地似冰非冰,触感冰凉却又让人舒适,也不怪邱千寸将它放到怀中贴身之处。
一旁,邱千寸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少年,一边小心介绍道:“据说,此物是那丰县乡民进献上来的,我猜,很有可能是偷盗墓穴得来的陪葬之物。”
“咦?!”程彻本想日后再做研究,忽然发觉自己这乾坤袋竟容不下这寒玉,心中暗道:“同那赤精仙子那画卷一样,是不是寒玉不好说,但肯定不会是俗物。”
程彻将布袋放进怀中,动作自然,仿佛那本身就是他的东西一般:“好了,邱三爷,且说说那‘藏真门’吧。”
见少年不客气的动作,邱千寸脸上肌肉一抽,可也不敢说什么,连忙躬身道:“‘藏真门’?这可是一个门派?”
从这反问中,程彻已经得到了答案,不禁有些失望。
“从未听过。不过……”邱千寸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又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关于此事,程彻一点线索也不想放过,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不过什么,不管是流言、传说,邱三爷但说无妨。”
“好吧。”邱千寸把心一横,说道:“在下之所以知道修士,并不是亲眼所见,而是听一位前辈所讲。只是这位前辈有些、有些不太正常,在下一直当他是胡言乱语,还不信来着。至于仙长所说的‘什么门’,依稀之中,好像听他说起过数个门派,只是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这个。”
被冠了个“仙长”的称呼,程彻略感怪异,可已无暇顾及:“那位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那位前辈就在后山竹海处,可他武功高绝,寻常我等也不敢打扰……”邱千寸注意着程彻沉凝的脸色,旋即一咬牙道:“既然是仙长发话,我这就命人通禀。”
“不用了,是武林前辈的话,你同我去便好。”
邱千寸不愧从江湖底层混上来的人精,听程彻这般吩咐,果真一个喽啰都不带,亲自作那引路的向导。
翻过山脊,入眼的全是青竹,一层又一层的,整面山丘仿佛全被竹的海洋淹没了。清风拂过,竹海浪花涌动,后浪推前浪,一直到视线之外,单凭这气势,就可使人惊叹不已。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不知这竹海之中又是何方神圣。邱千寸也只是知道那前辈姓聂,枉费这牛尾寨比邻十余载。
转过一片极茂密的竹丛,一座茅竹屋映入眼帘。
“聂前辈,可否出来一见。”一句宏音,声如惊涛。
原来提一口真气到喉咙中,便可将声音放大数倍,这是程彻自己琢磨出的小法门。
等了数息,未见回应。邱千寸怕程彻怪罪,低声解释道:“怕不是前辈恰好不在……”
话音未落,茅竹屋掩着的门赫然洞开,一柄尺许长的白刃直直射出,竟比离弦之箭矢快了三倍不只!
就算有所防备,程彻也是大惊,真气狂催,下意识地向后倒去,方才险之又险地避开来。
白刃贴着程彻身子飞过,纵贯整个视野。
“不好!”程彻这才发觉,那白刃之后竟串着一条极细的铁链,这是某种奇形兵器——链子剑!除了直刺,它还能再生变化!
心中想到了此处,可身子完全跟不上了。
果然,与程彻料想的一样,白刃兀自旋转起来,迎着他而来。
“强体术!”这是令修士刀枪不入、增强气力的法门,也是几个基础法门之一。
刀枪不入,不入的是寻常的刀枪,但这链子剑一式,其速、其势都非以往见过的任何招式可比,程彻也不知自己的强体术能否抵御。
白刃刮到他的胸口上,衣衫登时就碎裂开来,而那皮肤上如同有一层无形的铁壁,险险地将链子剑挡在身外。
“破!”茅竹屋里,一声暴喝,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翻转的白刃猛然更快了三分,只闻“啪”的一声微小的脆响,程彻的护体真气竟被破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如此刚猛!”程彻不觉之中,冷汗直下,正感末路之时,那急转的白刃却渐渐缓了下来。
“可惜、可惜。”那个声音叹道。
如声音说得这般,剑势一颓,便如灵蛇吐信抽了回去。
一片鲜血,浸透了前襟,程彻胸口正中赫然一处割伤,所幸口子较浅,未伤及筋骨脏器。
“我与前辈素未谋面,为何下此杀手?”一手织金,一手团扇,程彻面沉似水,警惕地看着竹屋。
棋差一招,险些命丧于此,修仙以来,这是头一个能够危及他性命的“凡人”,“可那真的是凡人吗?”程彻不由自问。那驱使奇形兵器的手段超乎常人,而他的父亲程微尘正是此道好手,也不及其十之一二。
“笃……笃……”一个身影从洞开的屋门中渐渐显露出来,粗布麻衫,身形消瘦,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
可等看清楚了老人的状况,程彻震惊了。这老人竟断去了一只腿,靠着一根拐杖站着,纵使残疾,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眼神睥睨众生。
“哼!只为你是修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