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口的魅魂,见顾锦宁独自出来,且面色更沉,便知主子又没讨上好果子吃。
摇头暗叹,将顾锦宁送出王府。
此时玄王府正厅内,秋桐跪在简皓玄面前,身子僵硬。
自顾小姐走出正厅,主子便恢复了漠然冰冷的表情。前一刻秋桐还在诧异,主子居然转了性,后一刻就明白,主子还是那个主子。
简皓玄垂眸看着她,平静地说道:“本王也没指望你能隐瞒她多久。但是,既给你派了任务,你就应当想办法完成。若你主动放弃......也可,按规矩领罚便是。”
秋桐垂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闻言躬身,立刻应承道:“是属下无能,属下定会尽全力完成任务。”
简皓玄似在沉思,并未出声。自顾锦宁愤而离开后,他身上便弥漫出冷意。
秋桐见状,执礼迅速告退,毅然决然地追着顾锦宁而去。
此时正厅内只余玄王一人,长指一下下地敲着木椅,陷入回忆。
最初见到她时,他正在街角的茶楼内等人,听到窗外街市的嘈杂声,他便挑起窗帘看了看。
待看清救治小童的人,是一个小姑娘,他以为只是街边寻常事,未太在意。
那小童只是急症,懂点医术的人都知晓如何治疗。
真正引起他重视的,是苏少泽主动找上这个小姑娘,让她医治家中病患。
苏家人行事谨慎,只有后宅之人与朝臣女眷们互相来往,却没有苏家男子与重臣子女交往的习惯,除非......其中牵扯到什么隐秘。
亦或是,顾锦宁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被苏少泽觉察到了。
身为手握重权之人,简皓玄始终暗中关注大邺的各方动向,不仅是民生经济,还有朝臣和世家富商之间的来往,尤其以城东苏家为重点之一。
苏府家业兴盛,遍布大邺的各行各业。明面上,苏家当家人从未牵涉过皇家生意,只做老百姓的买卖。
然而真实情况是,苏家经过一代代的经营,已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土地之下根深蒂固,盘根错节。
苏慕白作为苏家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在幼年时便崭露头角,被苏家寄予厚望。后来身患腿疾,失去继承人的资格,掌家人也未彻底放弃这个儿子,很多生意都交给苏慕白,由他在背后操作。
若苏慕白治愈了腿疾,则会真正成为下一代家主的不二之选。
这样一来,苏家如今的格局会随之被打破。相应的,也会连带各方势力重整洗牌,甚至牵扯起大邺的经济动荡,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简皓玄一向倨傲自负,掌控欲极强,他不允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汴州城,还有他不知道的隐秘存在。
因此,他遣人迅速调查这位国公府的大小姐,企图摸清她的意图。
并未花费太长时间,影卫便将顾锦宁的身世上上下下捋了个遍。
他拿到的调查结果,只有轻飘飘的一页纸。
上面所呈禀的,是一个十二岁的闺阁贵女,生平普通,没有人脉来往,除了医术来历不明,没有其它特别之处,可以说是乏善可陈。
这种资历,即使扔在贵女堆里,也很难一眼找到。
至此,顾锦宁身上,就仿佛蒙了一层雾,始终未有真相露出,越是扑朔迷离,简皓玄就愈发觉得她不简单。
正当他一筹莫展,认为顾锦宁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女子时,竟然在莳花坊与她偶遇。
他从顾锦宁的眼神中,看出她认得自己的身份,当时,他心中甚至有过一丝杀意。
闺阁女子却能一眼认出他来,只能说明,她并不简单。
出乎他意料,仅在一刹那,顾锦宁便作出了最准确的决定。
若不是简皓玄曾远远地在茶楼里,看到过她真正镇定自若的样子,也调查过她的身份,或许真的会被她蒙混过去。
当时顾锦宁认定他阴险狡诈,简皓玄也同样认定,她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出言质问。
而顾锦宁面对指责,明知他是谁,却仍不屈地反问,又再次让他讶异。
他向来尊重有骨气的对手。这些年来,极少遇到面对他的威压,还能眼睛那么亮,脊背那么直的敌人。
就是那次短暂的照面,让玄王改变了一些看法。
他派遣影卫继续跟踪,愈发关注顾锦宁的事情,每日都会有关于她的密信,禀报在他书房案头。
就这样,简皓玄不仅知道她去酒楼私见了苏慕白,也知道了她隔日便会去翾飞书院。
他自然知道顾锦宁是去治病。
初时,他一如既往地冷漠,沉默地听着下属禀报。
时日渐长,听到她除了上学,便是去见苏慕白,其余时间皆是待在府中,简皓玄会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
直到某日,魅魂回来,支支吾吾地说,听到苏慕白叫顾锦宁闺名......
他突然觉得烦闷异常,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对魅魂只说了一个字:滚。
他性子冷惯了,极少笑,也极少动怒,须臾间,就觉察出自己的异样。
人与人之间,产生感情的过程很玄妙,有时甚至无知无觉,悄然发生。
但确定心意,往往只需要问自己有没有、是不是,便会得到答案。
简皓玄做事向来果决,一旦觉察自己的心意,是便是了,不会再轻易左右摇摆。
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小姑娘动心,他却渐渐感到,似乎这样的人生,也很有趣。
只是偶尔,他深夜听着影卫的禀报时,会腹诽苏慕白是没用的病秧子,这么久了病还不好。
这一点他就很好,常年习武,难得生病,身强力壮。
简皓玄是不会承认自己嫉妒苏慕白的,也不在乎顾锦宁什么时候能知晓他的心意。
但他很在乎,顾锦宁眼中的玄王,究竟是怎样的人。
顾锦宁对他的评价,乃意料之中,他的确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可是字字句句,又像是从他心里穿过的风,呼呼作响,凉意浸骨。
简皓玄自嘲地挑起薄唇,她说得对。
他本就不是风光霁月如苏慕白那般的君子。
他是奸佞狠决之人。
王府上空,日影西斜,归鸿声涟。
玄王独自在厅堂里,坐了许久,身影孤单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