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磬艰难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乔雅,她禁闭双眼,面色苍白,咬着唇瓣,溢出鲜红的血珠。她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消失不见一样,一阵风都像能把她吹散了。
他想要伸手替她抹去血,却又无力挣脱勒入皮肉的铁环。
他本也应该恨她,正是因为她的存在,他才会这样的痛苦,这样被放弃。可他此时此刻却偏偏满脑子只剩下了她的好,偏偏记恨不起来她半分,倒是隐约松了口气。
他们是双生子,是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最亲近的人。他是她,她是他,他们是父母最亲爱的孩子,唯一的姐弟。
算了,他们不分彼此。有一个活着,才不算满盘皆输。
白大褂集中全部,开始将乔雅的精神力抚平压抑。
乔磬也认了命,任由自己沉浸在痛苦不堪之中,闭上了眼睛。却又有一只手,在他自己都放弃自己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他再次睁眼转头,这一次视线朦胧而模糊,一切仿佛都被抹了奶油一般被虚化,唯独乔雅是格外清晰的。
她以孤独而滚烫的眼神望向他,于是,他张开指掌,接住了一片灿烂。
“阿磬……我们一起……”她断断续续地吐露破碎的话语,勾起一抹牵强的笑容。
乔磬看着她,只感觉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涌向他,柔和而舒适,安抚他狂躁不安的精神力。耐心地一点一点抚平他那些鲜血淋漓,让所有悲伤都透明。
他一面努力睁大双眼,尽力看清姐姐,尽力去迎合那抱有最大善意与爱意的精神力,一面又哽咽着流泪。
这世界没那么完美,也没那么好,还会抛弃他。但也没那么糟糕,因为他的姐姐不会放弃他。
他们的生命只要有彼此,就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乔磬永远铭记这一天,这一天全世界就抛弃了他,但是姐姐抓住了他的手,以生命和前途作为赌注拯救了他。
尽管那一次他们都侥幸活了下来,但后来姐姐检测出了G等精神力。
他无数次在月光下手握十字架怅悔,尽管他从小就明白天空是空的,并不相信神明。
只愿浮尘,不要再遮住父神的双眼。
他将以余生赎罪,为当时姐姐检测出G等精神力时,他心中一闪而过的窃喜和安心赎罪,为当时父母选择姐姐时,一闪而过的怨恨和愤怒赎罪。这世上谁都可以轻她如阶下泥,唯独他不可以。
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他突然信奉起了神明,疑惑他为什么会在手腕上挂着十字架,空暇时都会虔诚地祈愿。
他也只是置之一笑而过,轻声回答:“赎罪与祈福。”
赎姐姐的罪,祈姐姐的福。
他平静了一些,但抱紧了乔雅,一字一句庄重得恍若毕生的誓言:“姐姐,这世上各处都是饮雾咽雨的人,可我只想抚平你肩头漂泊的此路风沙,允许你哭泣和任性,接纳你的脆弱与顽疾。”
“世间的孤独总是大张旗鼓地来袭,我也会很惶恐不安,但我想以肝胆以血肉赋予你行路的底气。你只需要大胆地往前走,不需要回头。”
“我明白前路的艰难,但我永远偏心于你,永远与你比肩而立,永远忠于你。”
“我会作为你的弟弟,紧紧抓住你的手,你要知道,我永远会在你身旁陪你。”
少年人给予的承诺,给予姐姐的告白太过于震撼,太过于滚烫。
乔雅沉默片刻,抬起手摸摸他柔软而微卷的亚麻色头发,说:“阿磬,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弟弟。有时候难过生气,你总有办法逗我开心。和你一起度过的有笑有泪的光阴,与我而言真的很珍贵。未来的一步一个脚印,我会和你一起同行,我会握着你的手,不会放手。”
“至死不渝?”乔磬抬眸看她。
“至死不渝。”她歪了歪头,看着对方,仿佛是在说天气很好一样,“死也不会放手的。”
道不尽的是,孪生姐弟之间相濡以沫之情。
……
“Surprise!Happy birthday!”
乔雅一只脚才迈进小屋,四个少年就和校长、舒父一起蹦了出来,一瞬间在眼前绽放的绚烂交织着瑰丽汇聚。
原本简约大方的小屋里挂满了五彩缤纷的气球,还有好看的花花草草,会变色的霓虹灯缠绕在各处,到处都洒满了天鹅羽毛和纸折的幸运星、千纸鹤。
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用粉色蜡烛围成空心心形的中央,摆放着一个不算好看的奶油蛋糕。蛋糕上用各种果酱画了一朵惨不忍睹的蔷薇花,还歪歪斜斜地插了一堆巧克力、水果、曲奇饼干和花瓣。
做工笨拙的礼花筒被拉开,喷出五颜六色的小纸片和花瓣,洋洋洒洒地满屋子飘扬,落在了乔雅的头发上。
乔雅愣了半天,直到乔磬从她身后走出来,把她头发上的小纸片和花瓣摘下来,她才回过神来,“你们……”
她指着几人说不出话来。
“雅雅,生日快乐。”“大小姐,生日快乐~”“乔乔生日快乐!”“雅儿,Happy Birthday。”“小雅,生快。”“小雅,生日快乐哦。”几人献上自己真挚的嘱咐。
乔磬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几人当中,轻笑:“姐姐,生日快乐。”
“你们真是……”乔雅深吸一口气。
阚见抢答:“怎么样?太好了是吧?”
“不!是太坏了!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呢。”她眼睛里有盈盈流转的水光。
在今后的所有时间里,每当她回想起这一次朴素而温馨的生日,都会忍俊不禁。没有盛大的宴会,没有华丽的衣着,没有丰盛的山珍海味。她爱的人,爱她的人也不是都陪伴在她身边,也不是都见证了她的成长。
但是没有关系,她的少年们都在,这就足够了。
舒萧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们一开始就在准备了,司缉还定制了详细计划呢。”
“没错,你以为我们包里除了生活用品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就是这些。”司缉很骄傲。
玉龙补充:“还有不少是就地取材。”
乔磬看了他们一眼,在雅兴队全员里面,因为姐姐的存在,他用心做过每一个人的功课。要不是姐姐的生日,他也不会和他们一起策划这一次惊喜。
他知道,玉龙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看见姐姐的刹那,会像是坚冰在阳光下绽裂,迸溅出春水初融的澄澈和温柔。
他知道,司缉的傲岸自信会在姐姐面前无处遁形,只会潜意识唯命是从,然后一心一意地根据姐姐的目标为中心。
他知道,阚见哪怕在课堂上再怎么昏昏欲睡,老师喊姐姐名字时,他总会顿时神清气爽,比姐姐还要早抬起头。
他知道,舒萧恨不得把黄金翠锦铺成满庭灿烂,老墙平添新绿,他眼里会有清浅笑意,因为那样姐姐会很高兴。
所以他还算放心,姐姐和这样的队伍一起,为了他们的梦想努力着,奋斗着,拼搏着。
幼时的姐姐是死寂的,有一双爱笑的、冰冷的眼睛,深邃、清澈、美丽,似乎随时都可以将人吞噬,让人沉沦。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可有好像有着迷人的光晕。
接触电竞时的她,眼睛里的神采是不一样的。她天生热爱,与电竞天生契合,所谓天生一对。
乔雅被簇拥到蛋糕前,舒萧一支一支地插上16支蜡烛,阚见又用打火机一支一支的点燃。
“快许愿吧。”司缉轻轻推了推她。
几人唱起来生日歌,中文一遍,英文又一遍。
黑暗中烛火的微光印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暖光舔上了她微卷的长睫,一片绚烂的光怪陆离。她阖上眼睛,在祝福声声中许愿,双手合十,在心底虔诚地低语。
她闭着眼睛,在烛火的环抱中祈愿。也不经意错过了,少年们偏头望向她时温柔的目光。
他们的女孩儿,他们的Iris,长大了一岁。今年她16岁,未来还很长,路还很远。但是没有关系,他们愿意陪伴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长大。因为她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就是奇迹了。
希望我们能够进入世界大赛,希望所爱所亲,百岁平安无忧。
乔雅念完,睁眼朝着蜡烛吹了口气,烛光熄灭,灯光再次亮起。
“你许了什么愿望?”司缉毫不忌讳,直截了当地问。
乔雅瞪着眼,“说出来可不就不灵了吗?”
司缉挑眉,似乎还挺诧异,“你还信这个?”
“指望它,还是指望我们更有用啦。”舒萧笑眯眯地说道。
“哎,乔乔,我说真的。”阚见托着腮,伸手将乔雅卫衣裙的帽子往她脑袋上一扣,“与其对着这个蠢兮兮的蛋糕许愿,倒不如对着我们许愿,来得更加有效。”
这个蠢兮兮的蛋糕还一看就知道是你们几个做的。乔雅腹诽,又哑口无言。这话说得当真是没有毛病,指望神明,倒不如指望他们。比起奇迹,显然是她的少年们更加可靠。
倒不如说,她亲爱的少年们,就是她的不可思议,她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