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月光,透过洞口的杂草折射过来,再次回到大床的我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
诚然,我并非灵峻山的山神,而是锁神阵的阵眼,我的职责便是守那座关押着邪恶的神灵的阵。我本没有名字,翠花这个名字也是我借来的。
在翻了几个来回后,我腾地起身,掂着酒壶决定去找九黎老头给我解解闷。
站在一处狐骚味极重的洞穴,我捂住鼻子,深吸一口气:“九黎!”一声长啸惊动了整个狐狸洞,洞外枯树上小憩的乌鸟见到这阵势扑腾起翅膀,急愣愣地飞走了。
“在在在在在,大半夜的将我老头子喊起来作甚么,我这一身老骨头可受不得大仙您的惊吓。”九黎衣衫不整面带酡色地出现在我面前,身上带着些情欲的味道。我捂紧鼻子又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本是想找你喝酒的,但看你这一身骚味,可是呕得我喝不下去了。”
九黎掐了个诀整了整衣物,丝毫没有男女之隔地拉起我找了个洞口附近的小土丘坐下,“怎地?又有什么烦心事了?”他艳丽的容貌在黑夜里仿佛发着光,令人不想移开目光。
“没什么,就是想起许久未同你喝过酒了,便来找你。”晃了晃酒壶,摸出两个瓷杯,我同他一人一杯地对饮起来。
我同九黎相识时,他才两百多岁,跟着狐族的人迁移过来,那时的他目光纯净,又活泼好动,我瞅他长得甚是可爱,便授了他些仙法秘籍,不过五百岁他便可以化出人形。我盘算着按这进度,不出三千年,他定能成仙,但修行路漫漫,如同烂俗的画本子上所写,他在修仙途中,终是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可是凡人哪里受得了妖气日日侵袭,他们成亲后,不出三年,那女子便死了。当时他抱着那女子来找我时我一点也不意外,凡人呐,终究是如此脆弱。
“九黎,你可曾恨过我?”忆起这桩往事,我放下酒壶,定定地看向九黎问道。
他轻笑:“我记恨你的可多了呢,却不晓得你说的是哪桩事?”我摇头,如今他插科打诨的功力倒是越发见长。
我犹记得那日,他在大雨滂沱中匍匐在我的山神庙前足足跪了我六个时辰。我不忍心,终于显出真身,向他挑明了女子的死因,那时他失魂落魄地抱着那女子走远了。自那以后,他潜心修炼,尽职尽责地担起族长的责任。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族长做的很出色,只是这件事在他心里终究是个刺,我也晓得,若是这些事终得自己走出来,旁人谁说都也无用。
“我要走了,九黎。”晃了晃所剩不多的桃花酿,我终是开了口。他扭头,有些诧异:“怎么了?是‘他’又出来了么?”
我点点头,又起身,朝他拜了拜,“此去经年,我托你帮我照看好这座山。”
“作为报答,我会将北阴山的半册生死簿取来,令你与那人相逢。”我顿了顿,继而说道。
他拿着酒杯的手悬停在半空,回道:“我这辈子,除了做妖便是成仙,做妖时我的妖气伤她,将来成了仙又被天规束缚,若是知晓了她的行踪,不过也是徒添烦恼罢了。至于帮你守着这阵,不过是想为自己添些功德。”
“如此,我便放心了。”放下手中空荡荡的酒壶,我回了洞府。
月色皎洁,白衣随意地披散,露出饱满的胸肌,男子手中持着酒杯,风流的桃花眼中流漏出一副似醉未醉的神态。
“出来吧,她走了。”九黎伸了伸懒腰,身后的梧桐树上露出一只白色的尾巴。
“嗖”地窜下树,落地幻化出的模样赫然是思羽。
“族长,思羽想与她一同前去。”思羽半跪下身。
“你们这些小子的心思,我也知道,只是仙妖不同道,她又有似油尽灯枯之状,你又何必放那一条心与一个将死之人。”九黎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说道。
思羽起身,碾了碾脚下刚落的黄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些我也晓得,只是我觉得,若是未曾为了得到她的真心而努力过,即便修成仙,我也会因此而枉活一世。”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喜欢搞甚么情情爱爱。我这一身老骨头可管不了你们,想去便去罢;今夜老夫可谁也未见。”九黎扔了酒壶,掷向思羽,起身不雅地拍了拍灰,慢悠悠地朝着狐狸洞走去。
思羽接过酒壶却发现多了一个锦囊,他面上一喜,慌忙朝狐狸洞拜去。
这厢我整理了行囊,正准备启程,却在洞口处再次被砸晕,昏迷前我决定,以后灵峻山定要加上一条山规:禁止高空抛物!
再次醒来时,我身处一辆马车之中,调动了一下灵气却发现浑身早已灵力尽失。脚边趴着一只白狐,依据胸膛的起起伏伏上可断定它还活着,我几次叫它不醒,索性也放弃了。屏住呼吸我凝神细听,却发现马车四周均设了禁制,除却摇晃有些颠簸外,再无其他声响,连马夫挥鞭驾马的声音都没有。
我安了安神,大抵也知道自己遇到的八成是些装模作样的妖魔鬼怪,便静下心,安心地寻找恢复灵力的法门。
我闭眼假寐,一方面使外界的人放松警惕,一方面却在思索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什么人,竟用这么大的阵仗将我掳了来。
四周极为安静,除了马车轱辘在地上行走的声音,再无其他。我踢了踢脚边昏睡的白狐,如今这空间里倒只剩我和他了,我一时来了兴趣,提溜起白狐柔软的身子,摆出各种形态,倒也不觉得无趣了。
又走了大概十天,这十天里白狐从未醒来,而我的灵力也没有半分恢复的样子,我也不再做些调动灵力的尝试。只是暗地思索道:瞧这样子,倒与我没甚么恶意,只是掳我而来确实有些令人不大欢喜。
约摸三更天,我隐约听到打更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极将接近时,我终于光荣荣地晕了,这待客之道,委实忒邪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