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瀑布形成的河流的尽头,他们到达了旅行的终点。
两个中年男人泪流满面拥抱在一起的场景落在巴西勒眼中显得有些怪异,维克爵士和那个身穿毛皮服饰的中年男人,远在对方出现的地平线的时候就策马奔腾,像两只发情的棕熊冲向一起,随后两人跳下马,大力的拥抱在一起,并不断的用手掌拍着对方的肩膀。
待巴西勒和哈桑驱马走近后,看到远处橡树下的人群中同样缓缓走来一个年轻人,他看起来比巴西勒略年长,身材高大体格亦十分魁梧,无视寒冷地仅仅穿着一件无袖皮衣,赤裸的双臂浑圆如同藕节,皮肤上遍布泛着猩红色的刺青,他赤发碧眼,身后梳着一条粗壮的辫子,直直垂向腰际,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全身裹在毛皮襁褓里,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正在酣睡。
巴西勒暗自咂咂嘴:“这小子长得像头掉进染缸的熊,好吓人啊”
维克爵士似乎听见了巴西勒的自言自语,他略带不满的声音传来:“巴西勒,快过来,这位是安格斯·塔兰酋长,是我年轻时的生死之交”。巴西勒只好爬下马,乖乖给那位粗壮的中年男人行了个礼。
塔兰酋长拍了拍巴西勒的肩膀,介绍起自己身边的刺青年轻人:“这个是我的长子哈沃克,瞧瞧他,又高大又威武,就是另一个年轻时的我”他用手锤着儿子裸露的胸膛,豪迈得笑着,得意之情无以言表。
“您好,维克爵士。从小就听父亲讲述,您和我的父母并肩作战的故事,您英勇的身姿一直垂挂在我的想象中,今天终于有幸见到您了”中年男人的大儿子,名为哈沃克年轻人朝维克爵士低头示意。
“好孩子,让我看看你”维克爵士扶正他的身子,细细打量起来:“你可比你父亲年轻时高大威猛多了,我说的没错吧,安格斯”
塔兰酋长对这句话非常受用,他狂笑着从儿子手里接过襁褓:“你必须要看看这个,这个才是我的无价之宝,这可是我的孙子”说着就要把小婴儿递给维克爵士。
巴西勒看到维克爵士的明显慌了神,他尴尬得摇着自己的双手,想把它们摆正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以迎接襁褓中酣睡的小婴儿。他最终还是失败了,擎着小婴儿姿势像是举着一把剑。小婴儿被维克爵士不娴熟的姿势弄醒了,嘴里冒出个小小的口水泡,皱着可爱的小眉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然后举起稚嫩的小拳头呼喝着无意义的咿呀声狠狠朝爵士的鼻子上打了过去。
“他下一步是不是要朝我吐口水”维克爵士赶忙把婴儿还给塔兰酋长。
“小厄兰可是给你个下马威,毕竟你现在可是到了我的地盘”
“那我可得小心点了,千万别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你吊在树上一整天”维克爵士夸张地揉了揉鼻子。
天阴沉沉的开始下起雪,巴西勒蹑手蹑脚的往塔兰氏族边缘的一座小石屋走去,靴子一深一浅得踩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欢迎宴会上的哈桑显得心事重重,寥寥吃了几口食物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离去了,即使笨如自己也瞧出他的不寻常。
拉开木门,一张毛皮挂帘垂在眼前,上面绘了一个带着鹿角皮帽的女人,瞪着无珠的空洞眼睛,不知是原本如此还是忘记把眼睛画上去了。屋子中央的堆起一个火坑,里面燃着浅浅的柴火,暗淡的光隐隐灼灼得照出哈桑的人影,他躺在紧靠墙角的一张矮床上,面朝墙壁手臂紧紧搂着膝盖靠在墙角。
巴西勒轻声唤了他一声,他并不确定哈桑是否睡着了。
哈桑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伸手拽了拽盖在身上的毯子,将脑袋蒙住。
小石屋非常干净,显然精心打扫过。据说以前是一个密林老战士的住所,他原先有一个大房子,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离世后把房子献给了德鲁伊们,换来了这座小屋子,他说一个人住着大房子太冷清,这个慈祥又勇敢的老头上个礼拜死于睡梦中,在密林人的传统中,一个人死后会在屋子里弥留下他生前的智慧与力量,头一个在里面睡觉的人会在梦境里得到他的传承。
巴西勒不是太懂密林人这种乱七八糟的传统,他蹲在火坑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着一大把用树枝穿起来的野猪肉和半只兔子,油纸包被寒风吹的冰凉,他只好把肉串摆在火坑上加热。
油脂顺着肉块滴在火坑里,迸溅出炫丽的火花。巴西勒听见哈桑使劲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他会心一笑,抓起略微烫嘴的肉串吃了起来,肉串表面撒了一层密林地独有的野山椒碾成的粉,吃起来又麻又辣,令人胃口大开。
“你吃东西时不要发出那该死的声音”哈桑盘腿坐起来,怒目道。
巴西勒举起肉串:“你要吃么”
“你这个小兔崽子真该死,我本想好好静一静的”哈桑蹦下床盘腿坐在皮垫子上,一手夺过肉串,嘴里发出咀嚼的声音,比巴西勒更加吵闹。
巴西勒笑嘻嘻的凑到他身边,一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们较在雷堡时亲密许多:“你平常不是挺喜欢热闹么,宴会上有那么多好吃的,还有你最喜欢的烈酒”
哈桑呆滞了一下,双手无力的垂下搁在膝盖上:“我讨厌这里,讨厌密林人,我想回家”
“我也讨厌这里”巴西勒附和道:“这里又干又冷,自从来到这里我的脸干燥得像树皮,嘴唇总是裂口子”
“我指的不是这里的气候”他叹了一口气:“在我没遇见维克之前,我是个快乐的庄稼汉,那时我有一个美丽的老婆,她美得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但是后来她跟一个密林人跑了,我把家里的田地卖了,背着盘缠来密林地寻找她,但是茫茫林海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我心灰意冷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正要找棵树把自己吊死,就在那时我遇到了维克,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跟着他回到了雷堡”他说着自己悲惨的过往时,始终无神得望着火坑,空洞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苗。
一片寂静中,门吱啊一声打开,维克爵士浑身沾满了雪和烂泥巴,手里攥着一只大酒囊,他看起来醉得厉害,摇摇晃晃得夹着一片风雪走进来,他此时没有穿着往日身形影不离的皮甲,反而穿着一身密林风格的毛皮大衣,背上披着一整张熊皮做成的连帽短斗篷,泛着油光的黑色皮毛在冷风中熠熠生辉,斗篷的帽子是用熊头制成的,它巨大的牙齿依然镶嵌在上面,原先眼睛的位置换成了两颗漆黑金属眼球,两只前爪被缝在一起,代替胸搭扣的作用,两只后爪随意搭在身后。
“啊哈,真痛快哈桑,真可惜你没有参加,我们在大雪地里摔跤,安格斯的儿子力气可真大,简直像一头牛。”
维克爵士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一时寂静无声,于是他伸手在哈桑眼前晃了晃:“嘿,伙计,你在想什么”
“哈桑先生在和我说他年轻时的事,说起了他的妻子”巴西勒替他回答。
“屁,这算什么破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那女人指不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小伙子你给我听好了”维克爵士夹住巴西勒的脖子哈哈大笑,全然没有平日里板着脸,紧张严肃的样子,他的嘴呼出浑浊的酒气喷在巴西勒的脸上,熏得他一阵恶心。让开点你这个老混球”维克爵士用脚把哈桑踢开,坐在两人中间,他太醉以至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度,哈桑侧身倒在地上,朝他甩了个白眼,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出言讥讽。
“一个月后就是整个密林地的酋长大会,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巨鹿盆地,我去那里接收自己的领地,而你呢去那里讨老婆”说完他灌了一口酒,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巴西勒看着维克爵士因醉酒而变得通红的脸,惊讶得说不出话。
维克爵士哈哈大笑,重重锤着他的背:“没想到吧,我可是给你讨了个老婆,还是酋长的女儿呢,其实安格斯不止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在巨鹿盆地,就在刚才他把大女儿许配给你啦,小子你有福啦”他又紧紧搂住哈桑:“哈桑你是没看到安格斯那副得意得样子,左手牵着大儿子,右手搂抱着小孙子,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想当初他就是我的一个跟屁虫,傻呵呵流着鼻涕哭鼻子那种,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他成了酋长,受人敬仰,而我成了一个屁”边说着,他身子忽然一歪,便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巴西勒手脚麻利的为维克爵士脱下毛皮大衣,为他擦了一把脸后把他背到了张床上。不知不觉中他现在已经可以独自背起维克爵士了,仅仅半年前他还没有这个力气。
屋子里只有两张床,维克爵士和哈桑各占据了一张。塔兰酋长派人送来了很多兽皮毯子,巴西勒把毯子铺在地上,又在毯子下面塞上一层柔软的干草,他躺在上面使劲扭动全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雪花在轻盈细风的的陪伴下不停拍打屋子的墙壁,使人昏昏欲睡。一捧月光透过窗户洒满屋内,映在“贵妇”的鹰头剑柄上而后折射在巴西勒的脸上,风顺着门缝呼啸而过,挑动着窗外的树木,一会像是野兽在怒吼,一会像是婴孩在啼哭。也许是心理作用,巴西勒觉得更冷了,他紧紧拉起毯子盖住脸。维克爵士的呼噜声有节奏的敲打着他的思绪,像一阵轻绵的安魂曲,哈桑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偶尔长叹一声。
他便在在记忆中雷堡芬芳的麦香中他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