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道,此獠非寻常可敌,你先带伤者离开。”
“是。”
明白魔始乃当世罕见魔中枭雄,旋玑子自知不足,当即召令众人行动。风云儿本欲留下协助,却见北冥风举连声咳嗽,只得以小水仙等人安危为重,与道门一众后进撤向南武林。
目睹一干人等迅速逃遁,魔始亦未将几条小鱼看在眼内,老神在在等候片刻,忽朝东南方反向一指,似乎将虚空像琉璃一般戳碎。
刹那间,暗度陈仓的道门诸杰顿时行藏暴露。静涛君异术被破喉头一甜,不禁抬手捂住胸口,反噬当下受创不轻。
“班门弄斧。在始主面前玩弄幻术,当真自取其辱。”
“咳,同四教创道并列的魔中始尊与我们一般见识,是否也高明不到哪去?”
“哈,那,始主更当让你们见识,怎样才叫卑劣。”
胜券生杀在握,魔始话音甫落,惊见仙踪分魂化出,即追旋玑子等人而去:“皇剑已率人在前方截杀,本不必寡动手。不过,瞧你们进退两难的模样,倍感愉悦。始主便派出仙踪这一魂,索性做到赶尽杀绝。”
“休想!”
身影错动,青阳子一挥道扇,沛然道元疾追仙踪。但经多日养复,仙踪无名功体复原,却也分毫不惧。
面对青阳子逼战,仙踪一手仙龙剑诀挥洒自如,游刃有余。反观纵缺损一魂,魔始独对收万劫、紫阳子、静涛君三人,犹然掌握悬殊胜数。
就在魔始即将动作之时,收万劫竟壮士断腕,道:“你们两人之中,需有一人留下挡住仙踪。”
“你……”
“抉择如此艰难,不如由始主来决定如何?”
轻易看穿收万劫有意断后,替青阳子争取救援一众道生的时间。但就算留下两人,也不过送死而已。
魔始悠然自得一笑,蚩皇魔功浑元一转,一股磅礴真气已将静涛君、紫阳子分割开来:“你们运气很好,始主就先从与道武王谷关系密切的两人开刀。”
“青阳——”
不容他人违逆,魔始召回仙踪,一言不合猛攻静涛君。紫阳子见状隔空虚发一掌助阵,退回青阳子身侧:“决定去留的权力在你。”
“……走!”
难料魔始根基深浅、底牌多寡,青阳子脑海须臾明了,迟疑只是减少众人生机。责任在肩,由不得龙脑拖磨,青阳子决断瞬定,狠下心带着紫阳子追赶旋玑众人。
魔始慢条斯理道:“啧,始主该称赞尔等道门众人杀伐决断,抑或褒奖青阳子撒手绝情呢?”
“这种无聊的挑拨,岂能动摇我的心智?”
“可惜了。如果丹青狱图、圣道法袍与古剑尊始都在你身上,或许你还有一点让始主尽兴的机会。”
“不可惜。”
只余一口血不留狠的冷艳单刀,收万劫昂然不让道:“纵使你能杀我,却阻止不了我的自由。”
“自由?”
魔始闻言不明究竟,亦无深究的乐趣,纯粹顺着自身喜好,道:“既如此,始主便先杀一人,留一人更加悲惨地扔在圣无殛的面前,让他追悔莫及。”
“静涛君,生死由你自己争取。奇劫四绝·千古一式·破碎苍茫!”
各有对手,无暇他顾,收万劫一言脱口,再扬刀已是道邪双流逼至极限。
殊源洪流,道邪冲击,激荡加倍威能。一刀裂天横绝千古,百里断海分涛。但陷至攻一式气罡风暴,魔始圣魔同运极为老辣,玄黄翻覆之魔劲力压道邪元功,不留一点空门。
下一刻,魔始身影往后稍让,躲开残余刀芒,再转手,掌心魔元迎头反送而回,赫已正面挫败奇招,使得血珞丹青弹返震荡不息。收万劫瞬时虎口撕裂、血流不止。
“能逼始主避退,圣无殛未看错传人。”
“水月一色·洪荒尽藏!”
血珞丹青一钩水月连天,银纱倒寇倾覆而下。以守招行攻式,收万劫不答魔始,第二刀间不容发,奇兵突袭困锁魔始,旋即回身一掌沛击而出,欲援伤者一手。
奈何,万魔始源根基深厚,绝非阿修罗王所能揣测,汇天下万武一印成轮,极速旋动破开第二招。再眨眼,魔始已先一步挡住收万劫掌气,意犹未尽。
“谁生谁死,看你一招的机会了。左手起源·创造虚无;右手终结·赐予毁灭!”
双功并运,乃是对对手的认可。魔始雄元毕现,宛若不败绝巅屹立,断绝生途。此情此景之下,收万劫知晓难有幸理,浮生是非脑海一一映现,终知遗憾无别。
“呵——这一壶,敬他、敬我!”
风拂发,人沉寂。短暂沉默之后,似念与驭能天同战沙场时的忘我,又或放下过往的无拘无束。
取下最后一瓶冬月吟泉,收万劫轻啜一口依如往昔,随将剩余半盏洒落丹青,漾起一圈皓月照耀的锋锐涟漪。
“水月逝·海天毁·蝉命变·苍茫碎·四绝合一·修罗——星宿劫!”
耳边再无寒蝉,收万劫心无旁骛,豁尽全部修为,发出不落窠臼的超脱一击。
惊艳的蝉翼,闪动致命的魅力。魔始目露夹杂藐视的暗赞,让刀气斩落衣袍划出少许血痕,紧接着掌化魔业天器一剑绝尘,摧枯拉朽将刀罡吞噬一空,明朗了最终的胜负。
“看来你说得不错,智勇双全者,注定万劫不复。”
剑斩胸骨,力透后背。收万劫意识逐渐恍惚,恍不察生机渐渐流失,回望着魔始似笑非笑,任由身躯化作燃命的寒蝉,凄艳纷舞天地。
“……智勇双全者,怎该万劫不复?”
“嗯?”
湛蓝的流光,若流星消逝苍穹。魔始若有思量,驻留原地片刻,方将视线投向岌岌可危的静涛君。
“说得也对。生者,才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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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宵,虽身不由己,终为一人阖家团聚执念,残害东瀛无数生灵,直至败亡示流岛,转命策王星宿一奇,方受道皇感化,略有思变……但,终究活不得。】
指尖捏散冬月宵残魂,落于手心摊开的一卷背刻刑鼎的竹简上,斗姆对此似早有所知:“自诩智勇双全,最后还想用这残魂,让我与八歧邪神走向对立么?”
“很努力,但没必要。冬月宵,你,从此自由了。”
换得母妹生机,许还尊师养育之恩,了却所有遗憾的阿修罗王,终以残命偿罪。
然而,斗姆将竹简抛入天宪口中后,虽强行剥夺邪神灵魂禁锢,不过片刻又见熟悉身影凝形,赫然仍是星宿一奇模样。
斗姆直截了当道:“你摆脱了他,不代表你就一定无辜。圣无殛与你之间,总有一人该为两万八千七百七十七条道生无辜性命承罪。”
“我……”
“但不是现在。”
堵住了星宿一奇的嘴,斗姆深思如遇难题:“当初我看戏的时候,见道武王谷一众道生舍生赴死,慷慨就义,也无一人畏缩。所以,我不能定论若知晓有邪神灾祸,那些道生是否会愿意主动牺牲。”
“英勇就义的人,当然不算罪。但就结果事实论,他们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杀,便不该脱离讨论。我自己以人情遐想,均不该作为参考。果真,法不容情——但,该有完善。”
“缺乏能够理解的基础价值,与苦境的所谓先天侠士讨论没有意义。闻人然的确一时还死不得……唔?”
忽觉身侧变动,斗姆瞥见天宪额上光芒闪烁的独角,伸出五指安抚好獬豸。
“天宪,记录。你依旧遵守独立判断的铁则,不该因我想法变化改写判决。”
“呼呼——”
“星宿一奇,你的情况暂时便作特例讨论。而且,假如你要代圣无殛承罪,可我连续杀你几万次也没有意义。所以,你自己的意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