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只是没之前那么大,地上一片雪白,远处的山也是白的。一些僧人,一大清早就起来扫雪,不光扫院子,还扫那些台阶。这是为了给人方便,只有辛苦他们自己。
胡途一直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到远处飞来的一个雪球,正砸在脸上,炸开一朵松软的白色花。他转过头,看到王品秋和王晨这对姐妹,正在雪地里前仰后合的笑,一点都没有被昨天夜里的事影响到,或者说她们还不知道发生那样的事。
“别太伤心了。”王品秋喊了一句,“过来打雪仗啊!”
“好啊。”胡途笑了一下,“我不怕冷,你们不怕吗?”
他低下头抓了一把雪,那雪像白色的沙子一样,一颗就是一颗,得用手上的温度融化一些,才能团成团。他又笑了,团起一只雪球,瞄准的时候惹起她们的几声特别压低了的尖叫。但扔的时候却故意放慢了速度,还故意扔偏了点。没有扔中,她们又是欢乐地笑起来。
毕竟还是在佛门圣地,不能一直这样笑,只扔了两下,她们便叫停,把胡途叫过去,问道:“你会不会堆雪人啊?”
“当然会,从小玩到大。”胡途说,“不过这里的雪不太容易堆成雪人,没有黏在一起,像沙子一样,堆不成的。”
王晨没想放弃这个机会,说道:“你试试看嘛。你不是会魔术,想一想总有可能的。”她对魔术师有误解,以为魔术师什么都会,可以把所有的不可能变成可能。而魔术师只是在某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上变成现实而已。
胡途想了想,用魔术的效果能做成什么事呢?站在雪里,他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说道:“你们等一会,我去那边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呀?”王品秋好奇地问。
“一个魔术。”胡途笑着说,“你们可以期待一下,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他跑去了山边一个少有人会去的地方,爬上了一棵满是雪白的大树,大树被摇动,雪花飞落,他的身上也被雪花覆盖了。可他就是要这样,他把这如沙的雪收了好些进莲台空间里,并让它们不至于立即融化,像个吸尘器一般,手掌所过之处,雪花都凭空消失了。
然后飞快地跑回来,他右手虚握着拳头,左手捂住下面,说道:“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什么呀?”她们还不清楚胡途做了什么,只见胡途只跑出去一小会,并不能做多少准备,所以期待感并没有那么高。可一会儿她们就惊讶了,因为从胡途虚握的手心里,不断地往空中喷着雪花,像烟花一般,真是美极了。
只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这玩意一飞上天就不好控制,风一吹糊了胡途一脸,才一小会他的脸上就像那些大树似的,覆盖了一片雪白。
“呸呸”,胡途把嘴里的雪花喷出来,但雪花入了嘴,怎么可能再吐出来,一秒就融化了。他停了下来,说道:“今天的风向不对,就这样吧。”
这是一个小插曲,只是他们略显沉重的心情的调味剂,把身上拍打干净,几人回到房间,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那个时刻发生在房间里,门是敞开的,只有很少的虔诚的人在这大雪天留下来,只有他们中的有缘之人,才看到最终这一幕。
五台山跟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那些僧人该干嘛就干嘛,只是脸上没有了平时那种笑容,时不时会提下来,往这边看两眼,念一声“阿弥陀佛”。一位长者即将涅槃,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
“我该走了!”普缘大师的双手都已结了冰霜,但眼睛还是那么亮,声音还是那样震撼人心,只是比之前轻了很多,站得远一点的人,得耳力很好才能听到。“我想起我的师父,临走时留下一个字:戒。我当时想到的,是猪八戒,总觉得师父在骂我懒。后来就勤快了,这身子骨也健康了,一转眼都八十多年了。如今该走了,走之前有一些执念,顺着过去的那一线缘分,把我的小朋友请过来聊了会天,执念已消。空色此后与你还有一场缘,请你代我照拂一二。”
别人或许听不出这话所指,但看过那封信的人都知道他说的什么,胡途也听出来了,只是见别人都没动,所以他也没动,老实站在人群里默默听着。
“这一路,我没修出什么果,不过是活得长一些,在佛前坐得久了些,被人尊敬,我很惭愧。今日与诸位施主有缘,没有什么可以相赠,便把师父留下的‘戒’字,再传给你们。”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涌起笑容,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我该走了,我该休息了!”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再一口气,那口气便变得轻了、淡了,终究散开了。
普缘大师涅槃了。那些僧人克制着悲痛的心情,在钟声中数着佛号,身体却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胡途也眼泛泪花,心中叹息不已,“唉,结束了!”他心情很复杂,明明决定坦然面对这一切,最后终不能坦然,想着普缘大师面对自己的生死时那种泰然自若。
不知何时开始,天晴了,阳光普照大地,仿佛从这冷的房间里刚刚绽放的佛光。
之后的事只是种种仪式,是胡途不喜欢的,但是又按先前答应的那样做完了。虽然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但当天下午,他便跟其他人一起收拾东西离开,至于与空色小和尚的所谓缘分,被他暂时丢在一边。既然说是缘分,那就等到有缘时才有分,不需要强求。
回去的时候,胡途想打破宁静,便故意扯到别的话题上,“李大哥,你那个天球瓶的事怎样了,岛国人有没有再来找你麻烦?”
李卓阳神秘地一笑,说道:“要是不找我麻烦?那我还不乐意呢,好不容易有一个出名的机会,我再争取把事情闹大,闹成外交问题才好呢!”这一点跟比人不同,别人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他却想着闹大。但他没在这个问题上耽搁,转头说道:“胡老弟,其实我狠羡慕你,我觉得不管你当不当和尚,叫那位大师一声‘师父’,绝对不委屈你。”
“我心里认师父。”胡途说,“但我不喜欢后面那些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