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才说:“对被告的事情,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但欠款这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在这里只能请求法院对这个事实进行实事求是的宣判。”
法庭辩论完后,法官刚要锤锤子休庭,被告又举手,对法官示意:“法官,我这里还有一个证物想要呈上,给原告律师看。”说完,他又补充道,“是一本账本。”
法官端详了被告手里的账本一下,准许了他的请求。
我抬起头,就看见被告陈旭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走过来,以为他是想要和我对对账,便站起身来,迎面向他伸出了手。
账本还在陈旭手里,他长得瘦小,眼睛里却全是精明和算计,手里紧紧捏着账本,身子缓缓向我靠近。
谁知就在那一刻,所有的事情突然发生了转变,一切都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我睁大双眼,看着陈旭从账本里的某一页,抽出了一把银闪闪的什么东西,迅疾地向我扑过来。
我大感不妙,想要转身,却被困在律师位上。陈旭反应也很快,看见我想走,伸手拉住了我,把我往他身边拽,下一秒,一把精致的美工刀横亘在我脖子上,紧紧贴着我的皮肤,凉意蔓延了我的全身。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陈旭挟持,动弹不得。
法官和法警,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紧张地围了过来,法官急忙喝止陈旭:“原告,你想干什么?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法庭上,赶快放了程律师,法庭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法警们也面面相觑,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精明的陈旭居然在厚厚的账本里藏了一把小刀,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连同隔壁庭的人也纷纷跑过来,想尽法子制止陈旭做更加疯狂的举动。
刀子就架在我脖子上,陈旭像发疯了一样,把我的脖子越箍越紧:“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走这一步的!你们统统在逼我!我根本还不起钱,你还要逼我!”
他又把目光看向我,双眼通红,拿着美术刀的手不停地在抖,声音也是颤抖着:“还有你这个律师!说什么欠债还钱,你就是逼我去死!你逼我去死,我就要拉你陪葬!”
眼看陈旭的情绪越来越冲动,主审法官让大家都退后几步,不要把陈旭越逼越紧,用缓和的口气对他说:“被告,你把刀子放下来,有话慢慢说。如果你真的伤到了程律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其他人也在附和着:“是啊,你把刀放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协调的,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陈旭已经处在癫狂状态,根本就听不进去:“还提什么后果,我根本就无路可退,案子判下来了,我也是死路一条,我什么都没有了!房子、车子全部没有了,又欠了一大笔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法官和陈旭的谈判陷入僵局,可是依然不放弃地对陈旭说:“你还有家人,你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如果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陈旭想起了他的家里人,似乎有所缓和,箍着我的手劲小了,泪眼婆娑道:“我的老婆……我的儿子……”
话没说完,法庭外忽而响起了警笛声。
陈旭被激怒了,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道:“你们报警了!你们想要看到我死才开心是不是?好!我就如你们所愿,我拉着一个律师替我陪葬!”
刀锋似乎擦过了我的皮肤,我只觉得心里越发凉了,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那些过往如同清风一样拂了过来。
眼前电光石火,就在我以为我真的要英勇牺牲的时候,箍着我的那股子手劲,松掉了。
“咔嚓”一声,陈旭的惨叫声响彻云霄:“你是谁?放开我!痛,好痛!”
美术刀掉落在地上。
我侧过脸看去,一双干净修长的手,绕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趁着陈旭没留意的时候,绕到了他身后,硬生生地把他的手腕给掰折了。
陈旭痛得跌倒在地,很快被人制伏,押了下去。
下一秒,我被那双手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那力气非常大,简直要把我往他怀里揉进三分。
其他的人都雀跃地走上来,关切地看我的伤势。我听见法官走上前来,叫他的名字:“蒋检察官,今天真是多亏有你在。”
蒋检察官,我狐疑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
我听见他的嘴唇靠近我的耳朵,轻轻地叫我:“欧巴桑,程子薰。”说完后,松开了抱着我的双手,又变回那个气度翩翩、成熟内敛的蒋检察官了。
我心里一颤,呼吸都窒住了。熊孩子蒋一曦,他怎么会在这里,摇身一变成了蒋检察官……
他回来了。
有无数多的疑问凝结在心里,但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只能故作镇定,在蒋一曦放开我的时候,对他点头:“蒋检察官,多谢。”
他已经不复当年的顽劣,轻松对我哂笑:“程律师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刚才有在场的人打了120,医生护士很快到来,询问法官:“伤者在哪里?”
我被众人推着做进一步检查,隔着重叠的人群,我和蒋一曦越隔越远。
看到我安然无恙,小雨和林琳她们围了上来,拉着我问长问短,又陪着医生护士在律师休息室里陪我检查伤势。
“只是脖子上有一点儿小擦伤,不碍事的,做一下简单的外伤止血就好。”医生在诊断之后说。
大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没多久,蒋一曦又陪着法官过来。
蒋一曦看了看我脖子的伤势,俯下身问:“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医生说了是擦伤而已。”我别过脸,他离我太近,仿佛呼吸都要吹在我脸上。
“对了,刚刚我捡到了这个,是不是你的?”蒋一曦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对我说道。
我看了一下,发现是我随身的笔记本,赶紧从蒋一曦手里拿过来,紧张道:“可能是刚才被挟持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地上的。”
“哦。”蒋一曦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问,“你不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丢?”
里面的东西……我摸了摸笔记本的封皮,平常笔记本只是记我的工作日常,唯一的一件夹在里面的东西,也只有那张蒋一曦的照片而已。
他不会看到了什么吧?我急促地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那浑蛋,居然朝我促狭一笑,没多久又被法官拉走了。
小雨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蒋一曦一眼,对林琳她们说:“刚才你们说的,不会就是蒋检察官吧?”
林琳她们毫不掩饰的眼光说明了一切。
“子薰姐,我们用不用,去向蒋检察官道谢啊?”小雨嘀咕着。
林琳捅了小雨一下:“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向蒋检察官道谢吧?”
“你说什么呢?”小雨怪不好意思的。
我嘴上带着笑,默默地看着蒋一曦的背影。两年过去了,他似乎比以前更高大挺拔了,脸上原本是棱角分明的,现在却隐隐有了成熟稳重的神色,再加上帅气的眉眼和英气的举动,让在场的年轻女孩子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为他倾倒。
他不再是以前毛毛躁躁的熊孩子,他已经蜕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
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欣喜,我握着笔记本,上面已经露出了照片的一角,很明显,蒋一曦是看过了我的笔记本,才会特地在众人面前拿给我的。
我咬了咬嘴唇,蒋一曦他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法官亲切地问了医生我的伤势,在得知没什么大碍后,才抱歉地对我说:“程律师,真是抱歉,关于今天这种恶性事件,你放心,我们法院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处理,绝不姑息这样的行为。”
我叹了口气,说:“其实他也是一个可怜人,能够轻判的,还是希望法官能够手下留情。”
小雨义愤填膺地说:“子薰姐,对那种恶人,怎么惩罚他都不为过,怎么能放过他呢!”
其他的人也纷纷说:“就是啊,程律师,你刚刚都不知道有多危险,我们大家都吓死了,生怕出意外。”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还好有蒋检察官,力挽狂澜,英雄救美!”
大伙儿全笑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蒋检察官,像你这样的英雄,身边缺不缺女朋友啊?”
又有人说:“哎,可别抢,我还想介绍我的女儿给蒋检察官呢!”
后面的女孩子这才异口同声地说:“其实,我们也好想知道,蒋检察官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呢?”
蒋一曦在众人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笑了笑,他已经长成这样淡定稳重的样子,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紧不慢地说:“女朋友,我是没有,但我有一个挚爱的人。”
蒋一曦看着我这边的方向,认真道:“不瞒你们,其实也是为了她,我才努力用两年时间从H大毕业,飞回她身边。这两年多以来,一直是她作为精神支柱支持着我,我才能变得更强大,到今天,才有充足的能力来保护她。”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
众人又打趣道:“哟,是什么女孩子,让我们的英雄魂牵梦绕啊?”
有脚步声响起来,我不敢去看,但还是可以看见,蒋一曦,他缓缓朝着我这边走过来,一步又一步。
下一秒,他拥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程子薰,你藏我的照片做什么?”
我无语,想要推开他。
他又说:“程律师,你偷偷喜欢我,被我抓到证据了。”
“啊啊啊啊……”小雨她们惊叫了起来,“蒋……蒋检察官,你抱住我们子薰姐做什么?”
“难道说……”众人狐疑地望过来。
“不是的,你们听我说。”我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被旁边那熊孩子扑倒,他恶狠狠地吻在我唇上,大声宣布:“程子薰,我爱你。”
他是检察官,我是律师,我们天生是互相对立的一方,尽管天各一方,仍然心系彼此,想着彼此。
他没有走任何人为他铺设的路,做回了他自己。
今天被他抓到了我暗恋他的证据,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泪眼婆娑,又哭又笑地攀上他的脖颈:“熊孩子,我也爱你。”